回招待所以后,瞿冒圣和靳干事连夜整理材料,并写出了一份内容充实、语句铿锵的外调报告,罗列了梦独的违纪纪录及涉嫌违法的纪录,详尽阐述了梦独是如何投机钻营一步步堕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特别指出,梦独头脑里滋生并蔓长着的小资产阶级思想,随着见过的世面越来越大,他追求享受,腐化堕落,道德败坏,罪不可恕,云云。
除此之外,瞿冒圣还单独写了一份关于如何严肃处理梦独的建议。在这份建议中,瞿冒圣言辞激烈,义愤填膺,说梦独是通过弄虚作假、坑蒙拐骗的无耻手段混进革命队伍里的寄生虫,其贪慕虚荣,嫌贫爱富,喜新厌旧,是陈世美在借尸还魂……最后,瞿冒圣建议上级领导对一身流氓习气的梦独绝不姑息迁就,不仅要开除梦独的学籍和军籍,而且要在整个学院召开大会,狠批严斗梦独,然后按相关程序将梦独送交军事法庭进行审判,继而在监狱劳动改造,如此方可以儆效尤。写到这里,瞿冒圣不由地嘿嘿地笑出声来,他似乎看到梦独被押进监狱里进行劳动改造的凄惨画面。
瞿冒圣忘记了他自己的一次次胎死腹中的悲伤,他完全投入到忘我的工作中,完全沉浸在对梦独的“外调”里,他为“外调”收获颇丰而感到欣慰,为又一次地可以清除掉一个不合格的军校学员而感到欣慰,为再一度地不辱工作岗位和职责、使命而感到欣慰……这是一个通宵达旦的长夜,可是他却觉得这个夜晚实在太短,太短。他感觉到些许疲乏,看了看正躺在床上酣睡的靳干事,而后点上一支烟,很享受地吸了一口,接着很满足地徐徐将烟雾吐出,在袅袅的烟雾里,他看见了梦独的阳光朝气的脸,于是他睥睨地笑了一下,心中充满胜利的喜悦豪情,梦独的虚幻的脸从他眼前消失了,窗外的晨曦透进来,他的真实生动的脸在烟雾里隐现着,不停地变异着扭曲着……
这一个夜晚,对于瞿冒圣来说,的确可说是激情澎湃,豪情万丈,他提前感受到了将梦独踏在脚下的得胜快感。
然而,瞿冒圣和靳干事回到学院之后,虽然瞿冒圣和靳干事呈上的“外调”报告受到学院和系领导的高度重视,虽然他们带回去的那些盖上大红官印的材料受到学院领导和系领导的高度重视——特别是后者,已经凑够了将梦独开除学籍退回原部队甚至劳教的充分条件——但瞿冒圣的那份对梦独的处理建议,系里的朱政委看过后就给予了否决,他口气里略带埋怨地对瞿冒圣说:“你怎么像是在搞‘*****’的那一套?光是开除学籍,梦独就够惨了,何必非得把他整死?”
学院的行事作风果然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对梦独的处理意见很快出炉,只是尚未公之于众罢了,已经从禁闭室里放出来的梦独当然更被蒙在鼓里,他按着队规,特别是按着瞿冒圣的规定,与其他学员们一样出操,上课,训练……只是,他直觉上有一种诡异之感,觉得瞿冒圣回来之后为什么会显得如此平静,平静的表面之下必有暗涌,平静的氛围里,似有一种暂不打草惊蛇的、麻痹的意味。
这样的平静反是让梦独的心里颇感不安,他找到瞿冒圣,问:“队长,我什么时候被退学?”
“这个,那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你在盼着被退学?你对被退学后的生活很有信心?”
“对,我有信心。哪怕我被退学,现在的我也早不是过去的我了,毕竟我的认知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我比过去强大多了!”
“放肆,竟敢跟我这么说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再把你禁闭起来!”
“我信,我当然信,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出来。”梦独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出去!”瞿冒圣气急败坏地吼道。
梦独转身就走,没有给瞿冒圣敬礼,而瞿冒圣也没有因此叫住他。
看着梦独挺拔的背影在门口闪了一下拐了个弯不见了,瞿冒圣紧皱眉头,他岂容梦独在他的面前如此嚣张,他忽地想道:“假如哪天梦独真的东山再起,他来找我瞿冒圣的麻烦如何是好?不行,从现在起,我不仅要废掉你梦独的前途,我还要在精神上彻底摧垮你!”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了,一种隐秘的计谋从他中年人的头脑里如蛇信子一般长长地伸出……
学院教务处与梦独原部队也就是陆航飞行训练基地昌州场站取得了联系,要求部队火速派人来学院,把屡屡违纪的梦独带回去。接电话的政治处干事不由地问,梦独怎么屡屡违纪了?对方不客气地说,你们部队接兵的时候把关不严接了不合格的兵,还把这个不合格的梦独送进院校里深造,你们来人就会什么都明白了。然后,电话“叭”地一声挂断了。
果然,三天之后,平静的表面被打破了。
瞿冒圣当然知道梦独在学院的日子所余不多,虽然他的建议被朱政委否决了,但是,晋升系主任的失败也使得他放下了原有的一些心理压力,他可以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以正义的名义任意处置梦独,来惩罚这个给他带来了诸多祸患的梦独。
恰逢周末,本该是学员们稍作放松的时日,但学员十四队的这个周末却更加箍得如铁桶一般,任何人不得请假外出。值班区队长得瞿冒圣之令后,吹响了集合的哨声,橐橐的脚步声响起,学员们来到队会议室兼活动室里,手提小马扎,整齐划一排好了方队。
虽然方队已排得整整齐齐,但值班区队长依然需要画蛇添足地喊起口令重新整队,然后向瞿冒圣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