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刚才响起的集合哨声中就有学员十四队的,他们二人迟到了片刻,喊了报告,好在,瞿冒圣和武平安皆没有为难他们,值班的区队长让他们入列了,但是瞿冒圣却狠狠地分别剜了他们一眼,剜向梦独的那一眼,更像是要剜出梦独的心脏。
集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约摸半小时。武平安强调了新学期即将正式开学,学员们应重点注意的一些事项;接着是瞿冒圣讲话,他却给全队上了一堂较短的思想品德课,要求学员们艰苦奋斗不忘本色,要求学员们一定要警惕小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蚀,要做霓虹灯下的哨兵,决不为城市里的五光十色迷了眼……学员们大多明白,瞿冒圣意有所指,指的就是梦独。
瞿冒圣以他所掌控的、拥有的绝对的话语权在全队范围内,在意识形态上对梦独的所思所为来定性,他相信他所说的谎言用不着说一千遍,只说几遍就会在绝大多数学员们的头脑里升格为事实升格为真相。
集合快结束时,瞿冒圣下达指令,要求会后各班召开班务会,围绕他的讲话精神展开讨论,然后每个人写出一份不少于两千字的心得体会。
班务会,三班开得有些沉闷。大家心知肚明,这一晚,无论是队里的集会还是班务会,针对的都是梦独,他们讨论,能说些什么呢,当着梦独的面儿,说什么都是尴尬,何况,他们每天同一桌吃饭同一屋睡觉,互相之间结交下的感情怎能被心不由衷的话盖上灰尘呢?更何况,梦独的人品着实不错。
轮到梦独发言时,梦独没有回避,说道:“说实话,我不知道是不是连累了我们班。我想说的是,我出身农民,家里穷得丁当响,压根儿没见过小资产阶级,也不懂得什么是小资产阶级思想。我的头脑里,挖不出来这些东西。”
这时,门却开了,苟怀蕉站在门口,问:“梦独呢?”
梦独只好赶紧起身,向大家摆了摆手,示意请假,跟苟怀蕉去了队值班室。
苟怀蕉故意说:“俺以为你扔下俺,跑了呢。”
梦独说:“我跑得了吗?你不是说,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
“当然是,俺量你跑不了,你也不敢跑。”
梦独懒得跟苟怀蕉多说什么,干坐着,一言不发。
苟怀蕉也闭上了嘴,瞪视着梦独,她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仍然是一个阳光少年,而她,却已经满面沧桑。她再一次暗下决心:想丢下俺,俺就得让你付出代价,俺要叫你脱掉身上的黄皮!可是,瞿领导真的能把这个变成梦独的梦毒身上的黄皮扒掉吗?怎么现在看起来还难有定论呢?
想到这里,苟怀蕉暗暗有些着急。她想:看起来,俺不能让局面就这么一潭死水下去,俺得把死水搅活,才能称了俺的心。
熄灯就寝的哨声吹响了,各学员寝室里的灯光几乎在同一时间熄灭,原有的嘈杂声也顷刻间偃息。
梦独和苟怀蕉对峙着的队值班室里的灯光还固执地亮着。
梦独双肘伏在桌上,额头贴在手背上,他好困,好累,好想睡个好觉啊!
好长时间过去了,梦独抬起头来,对苟怀蕉说道:“你累了一天了,早点儿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有什么事儿明天再办。好吗?”
“你也睡吧。”苟怀蕉看似平静地回答梦独。
梦独没有看出苟怀蕉平静下面的波澜,毕竟,苟怀蕉也的确累了,需要休息呢。于是,他便出了队值班室,轻手轻脚回到了三班寝室,攀上了他的上层床铺。
梦独身心俱疲,很想睡一觉,可是躺在床上,脑海里却波浪滔天,搅得他想对着夜空大声呼喊,想吐出心胸中的积郁。十二个人的房间里,有人打起鼾声,也有人跟梦独一样正在失眠。时处盛夏,清一色男儿的学员们睡在没有空调只有电扇的屋子里,难免光胸露背,近乎赤身**。
梦独脑海里翻涌的波涛终于趋向平静,开始退潮,他感觉自己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了。可是他却在半梦半醒中,隐隐听到房门门轴极轻极轻的转动声,门半开了,一个黑影缓缓移了进来——梦独还以为这是他的一个梦境呢——可是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梦,而是黑夜里的残酷现实,因为那个黑影的手摸向了他的床铺,分明是要爬上他的床——他激灵一下坐起身来,悄声道:“你要干什么?”
“你困了,俺也困了,俺也要睡觉了。”苟怀蕉平静地轻声说道。
睡在紧挨电灯开关的床铺上的那位学员打开电灯,灯光令房间里的一切瞬间全裸。
燠热的天气让人难以安眠,好不容易进入并不深沉的睡眠中的学员一下子醒过来,赶紧用毛巾被盖好几近全裸的身体,但还是有几个睡眠极好的学员仍只穿一条内裤酣睡着,发出香甜的打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