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心里是很有些感谢梦张婆的,梦张婆没有把她家的耻辱的秘密说出去,梦家湾除了梦张婆以外再没有人知道向权他娘的孕期竟然长达十五个月了。现在处在五毒月的中毒的日子里,可谓五毒月里最辛辣的几天。向权他娘只觉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重重的身体却有些轻飘飘的,身上又湿又热,那热紧紧裹着她,甩不脱吐不出,像是要让她窒闷过去。很有些诡异的,她摸了摸肚皮,发觉肚皮竟像是比原来小了一圈儿。
近些日子,她肚子里的孽障很是安生,没有踢她,也没有蹬她。想到此,她忽然惊了一下,想:“他(她),他(她),他(她)该不会是死了吧?”
她没有将这个可怕的想法对任何人说,包括让他怀上孽障的梦守仁。
可是到了晚上,一家人在黑暗中蚊子的嗡嗡声里吃过晚饭后,她的阵痛却开始了。当然了,她当时还并不知道,那不是阵痛,而是长如百年的剧痛……
梦张婆烧了几张符纸,念叨了几句咒语,在梦守仁的帮忙下,她在向权他娘的肚腹上又压又揉又理,继续折腾,她脏脏的汗水冒出来,有些重又沁入身体中有些散发掉了,但后来又是一身汗水狂冒而出……她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功失败,那孽障仍然粘在向权他娘的肚腹里坚执不出。她曾让多少鲜活的生命降生在梦家湾啊,难不成她的好名声要毁在今夜?
庄上小学堂那几间空旷却闭得很严实的教室里,无法回家的人继续听着那一家四口人的苦情戏,唱戏的男人女人唱破了喉咙。
向权他娘却已发不出声儿,只发出一丝哀鸣声,被风雨雷声吞没下去。
忽然,一个巨雷炸响,火光铺展在天地之间。梦守仁和梦张婆感觉那巨雷的炸点就像是近在梦守仁家的院落里。巨雷炸过后,梦张婆和梦守仁大着胆子走入仍在风雨大作的屋外,向远处的闪着电光的天空遥看,这一看不打紧,他们居然看到,在遥远的黑暗的天际,一颗越来越亮的明星向着他们飞来,那颗明星拖着长长的尾巴,骤然间,拖着长尾的明星直向他们落下来,忽然,不见了。他们不敢说话,他们知道那是一颗预示着不吉的扫帚星,他们不知道扫帚星会给人们带来何种灾殃。
几乎与此同时,梦张婆与梦守仁听得屋子里传出一阵婴儿的怪怪的笑声,他们急走入屋内,却见向权他娘如死人般地躺在床上,双腿间的血泊里躺着一个婴儿,那婴儿在蠕动着。
梦张婆赶紧剪断连结着母婴的脐带,又照着婴儿的屁股拍了两下,婴儿哭了起来,虽然瘦弱却哭得极为嘹亮,像是与外面的风雨雷声争鸣。
又是半宿过去了,天放亮了,被折腾得近乎死过去的向权他娘早就活了过来,她恨恨地看着身边的男婴,她的第三个儿子,将她折腾得差点儿死去的儿子。
梦守仁问梦张婆:“大嫂子,你看,这孽子,叫个什么名儿好哩?”
梦张婆吸了一口烟,道:“毒月毒日,到处是毒气,这孩子又是这么毒,害得向权他娘差点儿没命。俺算过了,这孩子呀,命里克爹克娘克妻克亲人,再往下算,俺就不敢算了,俺怕算下去把俺自己算死。你们要防着他点儿。依俺看,就叫他‘毒’吧。”
梦张婆所想与梦守仁和老伴儿不谋而合,婴儿有了名字:毒,梦毒。
他们一起恨恨地看着婴儿,忽然,婴儿怪怪地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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