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向花说:“俺看他三妗子不孬,要个子有个子,要力气有力气。他三舅啊,咱可不能站这座山上看到那座山更高,就想去攀啊。”
父亲说:“说下大天来,咱也不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儿,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他问父亲:“我怎么伤天害理了?我又怎么对不起她了?”
“把人家扔在半道上,就是伤天害理。”梦向权说。
梦向财说:“你跟她刚成亲的时候,是门当户对的。你现在快当官了,不管你千对万对,满天下的人都会认为是你不对,以为是你混阔了,想把人家甩了。”
梦向叶说:“你不能让家里人跟着你丢脸,人家会戳咱的脊梁骨,背后骂咱一家人。”
母亲说:“你是不是现在翅膀硬了,俺管不了你了,你也不听俺的话了。俺白生你,白养你了,你可是在俺肚子里折腾了俺十五个月呢。”
他听出来了,将近二十二年了,母亲依然坚执而荒唐地认为,她怀了他十五个月,他是她的毒儿。他说:“对,我是哪吒。”
爱听琴书的父亲道:“你连哪吒都不如,哪吒还有孝心哩。”
他终还是没有像哪吒那样说出把皮囊还给父亲母亲的话,而是说:“当初是你们硬逼着我答应这门亲事的。”
梦向花说:“咱家里这个穷样,人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份,你倒是好,有福不知道享,还想跟人家散伙。”
他说:“我可从没跟她合过伙。”
梦向权说:“你惹出那么大的祸事,进了好几回派出所,咱一家人还有媒人都对苟怀蕉一家封着口哩,人家要是知道这些事儿,当初铁定不会答应跟你订立婚约。”
他反问梦向权:“我进过派出所怎么了?进过派出所就一定是坏人吗?”
父亲说:“反正,说一千道一万,咱不能毁了这门亲事,不能让梦家湾的人说俺养了个白眼狼。”
梦向花说:“梦毒啊梦毒,你可别忘了,你能有今天,全是苟怀蕉使的力呢,是她有旺夫运,才把你旺进了军校。你要是硬跟她解开婚约,怕是会有祸事缠上你哩。”
他说:“我不解约,才天天像是被很多祸事缠着勒着,叫我难受。我怎么就跟你们说不明白呢?因为我不喜欢她,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她,你们把我跟她硬是绑在一起,我痛苦,她也不会幸福。要是我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她,反而还要跟她在一起,才是对不起她。”
梦向财说:“你说你跟俺说不明白,你的话俺倒是听不明白。明明你的对象苟怀蕉不同意跟你解除掉婚约,她愿意跟着你过一辈子,是你要跟她分开才叫她痛苦,你不跟她分开她就不会痛苦。”
梦向叶说:“当兵当傻了。”
梦向花说:“真是怪哩,人家好多当兵的都结婚了还生下了小孩,你倒是好,想一个人过。你原先就跟正常人不一样,怎么现在更不一样了哩?”
梦向权说:“你就是不想给爹娘养老,想一个人在外利利索索当神仙。”他半阴半阳地笑了一声,好像他为父母养过老似的。
母亲说:“俺老了,六十七、八岁朝七十上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咽下一口气就接不上另一口气了,说死就死,俺是别想享你一天的福了。俺要是知道你这么不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要是不生你,俺早就不用种地不用干活,早就享福了。”母亲虽是眼泪婆娑软软地说出这句话来,但每句话却都是道德的大棒,狠狠击打在梦独的身上心上。
听了老伴的话,听了二儿子梦向权的话,父亲一下子受到启发,说:“再过几天,你就快开学了,你就得去军校接着念书了,到时候,俺跟你娘一起跟着你走,也吃你几天饭,享你几天福,也让你尽尽养老的本分。”
他虽然听出这是父亲的要挟话,但还是不作声了,有点儿担心激起父亲母亲的犟劲儿,万一真死缠烂打跟了他去军校,岂不乱了套?那他必将成为整个学员十四队的话柄和笑柄。
家里人皆看出,他是有许多软勒的,父亲的主意不过是软勒之一。
梦向权当即表示赞成,直言父亲的话在理,兄弟三人轮流养老,一人一个月或一人一年,他和梦向财隔三岔五就来看望老人,如今养老,就从老小开始。
其他人没有附和梦向权的话。
他只好继续不言声儿。
梦向花既像在为梦独解围,又像是做好人,道:“行了,事儿就先这样吧,等抽空儿你给他三妗子苟怀蕉赔个礼,她就不会计较什么了。寒假快过完了,办婚事是办不成了,等到了暑假,你回来,就把你跟他三妗子苟怀蕉的婚事办了,咱爹娘也就再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事儿了。”
其他人皆言梦向花言之有理。
梦独坚决地说道:“我说过了,不能结婚,军校有规定,学员在学习期间是不能结婚的。否则就是违反了校规,我会被注销学籍开除出校的。”
家人听了他的话,都误以为他仍然愿意维持与苟怀蕉的婚约,只是不同意结婚。
家人发现他退了一步,他们便“将计就计”,也退一步,没有就他与苟怀蕉的结婚事宜这个话题深入下去。
他心里明白,一时的沉默,并不等于认可对婚约的继续维持,更不等于就此认输。
其他人也明白,梦独暂时的沉默不过是无奈之举,他们若不将婚约之笼编织得更加紧密,他就会破笼而出,飞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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