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是个胸襟宽广的人,他不可能做了这么多年暴君。
更不可能多年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薛念要做的是一件万分危险的事。
他必须在离开前跟沈燃把话说清。
否则帝王完全不动声色,没有任何表现的不满和忌惮,对于边关军来说就是比戎狄更加可怕的心腹大患。
没想到薛念竟然把话说的如此直白,沈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此一时,彼一时,在军中以元帅为先,也没错。你……”
顿了顿,沈燃目光落在薛念脸上。
他拧眉道:“你笑什么?”
薛念笑得肩膀抖个不停。他缓了会儿才道:“没什么,臣只是觉得,陛下说的对,能够拥有一位如陛下这般圣明的君主,是江山社稷之福,亦是黎民百姓之福,所以,臣打心里觉得高兴,这才忍不住发笑。”
沈燃看着薛念的眼睛,眸中漆黑墨色如潮翻涌。他也没忍住笑了:“薛子期,你到底是怎么才能做到,一边把话说的这么恭敬,又这么好听,一边却让人怎么也忽视不了你的嘲讽之意的?”
“那不如先问问陛下自己。”
薛念笑吟吟的道:“陛下又是怎么做到,一边对臣厌憎忌惮不已,一边却还能如此大度的放权给臣,关怀臣的安危?在臣的想象之中,陵豫关的所有人都可以反对这件事情,唯有陛下的反对不应该。”
这话是坦诚,也是试探。
沈燃却没有回答。
其实他们都是非常矛盾的人。
因为身处樊笼,身不由己。
哪怕成为皇帝,他也得不到他真正渴望的东西。
良久,沈燃叹了一声。
他低声道:“薛子期,你是个聪明人,虽然只有一层窗户纸,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捅破?”
很多事情,即使大家心照不宣,也不可说。
“因为我也是人。”
“我也会觉得担忧觉得累。”
薛念不再笑了。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莫名显得有点儿疲惫:“沈燃,如果你是个无能的君主,那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也想不明白,明明你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明明你心里其实什么都一清二楚,但为什么你偏偏就是不干人事?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是真的意识不到在宫里大兴土木为贵妃建摘星楼劳民伤财,意识不到赵守德冤枉,也意识不到不断抬高赋税会让多少人活不下去?”
沈燃的神情隐在阴影之中,语气却还算温和:“薛子期,你可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憋得慌吗?”
薛念耸了耸肩:“从前有点儿憋得慌,但现在不会了。”
沈燃道:“那现在你想明白了么?”
薛念道:“见到完颜靖之后,大概能理解一点,因为你自己在雨中,所以也要撕碎别人的伞,让所有人都陪着你一起淋雨。这样才公平。”
微凉的夜风顺着窗缝透进来,拂过鬓边的发丝,仿佛吹在人心上。
沈燃笑起来:“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心胸狭隘的疯子。我不在意江山天下,就更不在意黎民百姓如何,我只在意我自己,那么……”
他蓦地靠近了薛念,清冽的梅花香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丝丝缕缕动人心扉。
“我与你同处一室十来天……”
“也从来没叫你解兵刃,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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