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用脸庞捧起阳光的只有她自己,青鸟扭过头,看向石床上,背对着她,面朝墙壁盘膝坐着的少女背影,小声试探:“芸夕?”
芸夕没有回答。
从昨晚回来后,少女就一直沉默地不曾说话。
短短的一日,死掉的不只是蛊惑真人,还有芸夕的心。
赵都安带着她出去转了一圈,轻而易举地摧垮了她那被谎言包裹的信仰。
少女回来后,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用小石子将墙壁上,她用来记录日期的那些刻痕统统毁掉。
然后面壁呆坐至今。
“其实……”青鸟犹豫着,想着安慰的话。
突然,走廊中传来镣铐哗啦声响,伴随着脚步声,这声音终于惊动了她们。
只见两名狱卒,一左一右,拖着一个近乎瘫软的身影走到两女对面的空荡牢房外,将那人破麻袋般丢了进去。
然后扭头就走,没有留下半句多余言语。
在诏狱,与重刑犯说话是触犯规矩的一件事。
吴伶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这位八方戏楼崛起的名角秀气的脸庞一片惨白,身上穿的不再是戏服,而是囚服。
倒是没看到太多伤口,唯一的醒目伤口,唯有腰腹之间,染血的一块。
若掀开衣服,可以看到肚腹位置血肉中,凿进去一根青铜钉,用以封禁浑身法力。
“咳……咳咳……”
吴伶咳嗽着,喘息了一阵,感觉恢复了些力气,勉强爬了起来,隔着栏杆看到了对面的两个熟人,他扯起一丝笑容,说道:
“之前我们在外头,还在想你们在牢狱中会遭受如何非人的对待,如今看上去,比想象中好。”
同样吃胖了的青鸟感觉被讽刺了,她张了张嘴,说出的话变成了:
“他们没对你动刑?”“动了啊,水刑。”吴伶神色还算镇定,自嘲一笑:
“好歹没有被打破相,你们或许不明白,破相对唱戏来说,可是要命的大事。”
沉默了一夜的芸夕转过来,板着脸,冷笑说道:
“还能开玩笑,说明没遭什么大罪。”
吴伶沉默了下,叹气道:
“我真没想到,昨晚你们会与姓赵的在一起,我的身份……”
“是我告诉他的。”芸夕噙着冷笑,“怎么样,有没有很生气,想怒骂我这个叛徒?”
几个时辰前,她还在痛斥鄙夷千面神君做了“叛徒”。
几个时辰后,她也成了以往厌恶的叛徒。
吴伶忍着肚腹的疼痛,盘膝坐了起来,皱起眉头:
“你知道了?”
这话没头没尾,但作为京城分舵中唯一的“神章境”术士,他在京城分舵里的身份并不低。
分舵主第一,代号“压舱石”的代理人第二,他就是排位第三的社员。
俗称“三当家”。
因此,他与庄孝成的这个女弟子,有过交集,了解其性格。
再考虑到自己被捕的时间,距离芸夕入狱过去大半年了,足以令他猜测到芸夕叛变的原因。
“你们果然都知道!”没来由的,芸夕如同一头小豹子似的,被激怒了。
她爬下床,走到监牢门边,借助那一束光,才看清少女眼睛整个都是肿的,眼珠填满了血丝,嘴唇也咬破了。
她昨晚无声哭了半夜。
芸夕暴怒起来:
“你们既然都知道真相,为何要给庄孝成那条老狗卖命?!口口声声说要匡扶社稷,拯救黎民,结果就是为了一己私欲吧?怎么?谋朝篡位不成,还不死心?
想要做从龙的功臣?还是什么?我只恨自己知道的东西太少,不然早在当日,就亲手结果了那老贼的狗命!枉我瞎了眼,竟与你们同流合污,呸!”
芸夕大骂不止,与其说是骂,不如说是在宣泄她憋了一夜的情绪。
信仰越坚定的人,黑化后生出的报复心越强烈。
以往她对庄孝成有多尊敬,如今就有多恨。
“芸夕……”青鸟张了张嘴,试图安抚,但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吴伶忍受着少女怒骂,脸上竟也没有怒火,而是浮现一丝苦笑,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也只是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