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上。
那漆黑的骑兵如一道锋利的刃口,切割开秋日萧条的天空与大地间那条模糊的分界线。
碗口大的马蹄,重重踩踏在土地上,卷起浊浪般的尘埃。
赵都安笑眯眯,抛出这句话的时候,骑兵队伍上方,盘旋的一头鹰隼已先一步,掠至众人上空。
“止!”
当先扛旗的大将沉声低喝,两百余骑兵瞬间停在数百米外,动作整齐划一。
只这份娴熟,就远远超出一般行伍士卒。
可见,乃是重金调教出的精锐。
为首将军将旗杆扎入地面,独自一人纵马抵达这小小茶摊外。
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垂首朝赵都安抱拳道:
“末将临封道指挥使司副将袁兴俊,参见大人!”
临封指挥使司的人?
徐君陵美眸中透出“果不其然”的神情,继而忍不住诧异地看向对面的赵某人,大大的眼睛会说话:
这就是你这条过江龙的依仗?
未穿官袍,打扮更近似于富贵公子哥的赵都安放下粗粝茶碗,笑着看向这名浑身披着黑色鱼鳞轻甲的武官:
“你认得我?”
袁兴俊坦诚道:
“末将有幸见过大人画像,指挥使大人得了您的手书后,调遣末将护送您进城,在临封期间,听从您的号令。”
秋风拂过。
掀起赵都安手中那本册子,上头“临封道指挥使”赫然在列。
贞宝既然给了他调兵的权限,赵都安自然没有客气。
昨晚在驿站中便送出去两封信,一封给太仓府城,要那帮地方官出来迎接钦差。
第二封,便送去了驻兵卫所。
大虞朝地方上,布政使、按察使、指挥使三足鼎立,军政分离。
有了本地兵马的配合,赵都安这条“过江龙”才能镇得住这一洼泥潭。
“很好,袁将军且去等候,本官喝完这碗茶,便入城去。”赵都安微笑道。
出来前,被指挥使千叮万嘱,要他“谨言慎行”的临封副将应声,起身告退。
从始至终,没有去看郡主一眼。
“对了,郡主方才说什么?”
赵都安转而看向徐君陵。
腹有诗书的大家闺秀银牙紧咬,勉强挤出笑容: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赵大人出了京城,还是这般威风八面,连堂堂临封副将也驱使如鹰犬。有这般护卫在,本郡主倒也跟着沾光了。”
赵都安却摇了摇头,说道:
“郡主要进城,还请落在后头,钦差队伍得先走一步了。”
徐君陵一怔,面露狐疑。
俄顷。
一行人离开茶摊。
钦差队伍的两辆马车在二百骑兵的簇拥下,声势浩大地率先朝太仓府城去了。
独留郡主的两辆车,放慢了速度,慢腾腾地落在后头。
望着马队缓行,茶摊老板长舒一口气,啧啧称奇,一边用抹布擦着手,一边咧嘴嘀咕道:
“这般大的威风,莫非是京中来的权贵公子?乖乖,知府家的公子也没有这般气派吧。”
旁边伙计挠头:
“莫不是做官上任的?那贵人打着官腔呢,还带着女眷。”
老板一巴掌摔在伙计头上:
“哪有这般年轻俊朗的官老爷?”
……
……
数十里外,太仓府城。
一大早,衙役官差便催促百姓净街,提前将城中帮派等碍眼的东西,一概压下去。
城内临封的一群大员,都换上官袍,头戴乌纱,率领一众地方官列队,在城门口望眼欲穿。
终于,城外浩浩荡荡,钦差队伍抵达。
“钦差来了。”
黑瘦如铁,雷厉风行的知府孙孝准吃了一惊,“临封的兵怎么调来了?”
这一瞬间,在场官员皆是心头一沉。
布政使高廉与年迈的按察使对视一眼,暗道不妙,钦差这是来势汹汹。
等队伍停在城门口。
气质儒雅,官袍都熨烫的没有褶皱的高廉朗声大笑,迈步拱手:
“前方可是赵钦差?”
骑兵队伍中央,两辆马车厚厚的帘子相继掀开。
先走出来的,乃是镶嵌了包银假牙的青袍御史,然后,才是施施然,给钱可柔请出来的赵都安。
赵都安神色倨傲冷淡,眼神睥睨,身上是在路上换了的白马监使者独特官袍。
描绘云纹的靴子踏下马车时,一名锦衣竟跪伏在地,用身体做凳,给钦差大人踩在背上,平稳落地。
继而,他目光傲慢,依次扫过高廉等地方官笑容满面的脸,嗤笑一声:
“若不是本官,你们又在等谁?”
呃……临封众官员都愣了下。
身为执掌两府之地的“封疆大吏”,从二品官衔的布政使高廉眼角微微一抽。
脸上笑容不改,哈哈笑道:
“钦差说的是,久听闻京中赵大人威名,传言容貌俊朗,气度不凡,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无怪乎得陛下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