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老板的办公室似乎永远拉着窗帘。
张义和王新亨到了的时候,就见他穿着睡衣坐在办公桌后面看文件,不时用手绢擦擦鼻子。
头发湿漉漉的,似乎才洗过澡。
张义早就听说戴老板最喜欢的就是洗澡,只要有条件,每天早晚都要洗,有时候中午也要洗。
张义甚至在想,一天洗三次,不怕脱皮吗?
所以他的洗澡间装修十分讲究,从墙到地面必须铺有雪白的釉面砖,地上还要铺设毛巾,防止洗澡的时候摔倒。
张义记得后来时任山城卫戍司令部稽查处副处长的沈西山(局本部科级),就是因为帮戴春风解决了成都戴公馆洗澡间的踏脚板。
让戴老板洗澡的时候可以踩在木板上,而不至于摔倒,从而让戴春风发现了他的总务才能,立刻超常提拔为局本部总务处处长,当时沈才28岁,成为军统最年轻的少将。
张义小心观察了他一眼,长发梳成大背头,似乎才刮完胡子,脸色铁青,加之两道又粗又黑的剑眉和炯炯有神的眼睛,给人一种干练果断又望而生畏的感觉。
“老板,还是开灯吧,这样对眼睛不好。”王新亨望着桌上的一盏绿色台灯,一副关心的口吻。
张义心说,对啊,戴老板你长着一副马脸,鼻子本来就不好,眼睛再坏了.
戴春风轻哼了一声,对贾副官挥了挥手,翁声道:
“有什么事吗?”
灯光开启,张义注意到戴老板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徐先生画的骏马。
心说戴老板果然迷信,由于天生了一副马脸,信奉面貌主动物大富大贵的命相说法,所以非常痴迷徐悲鸿先生画的骏马。
张义偷瞥了几眼骏马图,心说要是戴老板挂了,他正好可以将这幅画卷走
王新亨此刻小心组织语言将赵氏兄弟以及“仁丹”广告的情报汇报了一遍,郑重道:
“老板,日本人狼子野心,此事必须加以重视。”
戴春风冷峻的黑脸上看不上任何表情,他敲着桌子沉吟了片刻,从抽屉里面拿出几把钥匙,对贾副官道:
“你去把甲子号004案卷的材料拿过来。”
“是。”贾副官接过钥匙,小心看了张义和王新亨一眼,见戴春风摆手,知道不用规避,这才走到办公室书柜前按动一个隐秘的机关,倏地一声,书柜弹到了左边,露出一道厚重的铁门。
贾副官拿钥匙将铁门打开,里面似乎是一间完全封闭的暗室,没有窗,亮着一盏盏长明灯,隐约可见挨墙放着一溜大保险柜。
‘原来秘密都在这里啊!’
张义心说,这里面不知藏了多少机密,收集了多少人的**,要是公布出来,估计整个民国官场都要震上三震。
说不定里面就藏着“影子”的情报
不过,在戴春风眼鼻子底子,张义不敢细看,只是偷瞄了一眼,就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
但戴春风显然没想放过他,他阴冷一笑,道:
“张义,你很缺钱吗?我听说伱刚从警察局那里敲诈了三十根小黄鱼?”
‘我艹,姓张的老壁灯告状了?还是有人偷偷打了自己小报告?’
但自己手下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小黄鱼的数目啊,所以肯定是张局长这老东西向他背后的田副署长打小报告了,然后田副署长又告状到了戴春风这里
‘谁不缺钱呢?’张义心说,估计我那点钱都不够你买手绢的。
他一脸坦诚道:“是的,这个张局长手下出了日本间谍,可见他平日疏于防范,即便和日本间谍没有关系,也难逃失察之罪.
关键此人竟然厚颜无耻向手下行贿钱在卑职这里,卑职从来没想据为己有,想着给谍参股添置几辆汽车以后行动也便利些。”
他说的一本正经,心下却暗暗诅咒这个张局长,心说我放你一马,你竟然给我来这套,看我不找个理由收拾你.
完了,他瞥了一眼王新亨,心说老王够意思吧,没有把你卖了,小黄鱼大头可在你那里。
王新亨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扯淡。”戴春风冷哼一声,“谍参股需要汽车不知道给总务打报告?”
张义心说,我的戴老板您老人家坐着说话果然腰不疼,总务有钱吗?紧着你花是够了,可是其他人呢?打个报告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批复。
“是,卑职领命,回去就打报告这钱”
他心中腹诽,我靠本事挣的钱难道还能退回去不成?
戴春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影响大局就好,再说张义贪财也是好事,至少他不会跑到红党那边去
见戴老板默认了,张义内心暗暗一笑。
贪财,这是他给自己打造的人设。
在特务处这座八卦炉里面厮混,必须练成几层功夫。
第一层就是不露声色,这是基本功,又是必修课,比如你初来乍到,为了使别人看不出你的态度,摸不清你的底细,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听少说…
第二层就是该露则露,这是坐到相当位子的人才能具备的本事。
因为到了这个层次,和你打交道的往往已是高层或者高手,该有的态度要有,该露的底细也得露,讲究的是分寸拿捏,随时忖度。
到了第三层便是随心所欲不逾矩了。
在特务处能做到第三层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跟着戴老板草创特务处,一路摸爬滚打的元老随从,这些人举动皆成职业,言行无不中矩,大浪淘沙,走了多少人,却少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