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武英殿。
一个身材略显萧瑟的老人,神色疲惫,强打着精神在批阅奏疏。
在老人的身前,一名中年男子,同样伏案在看着奏疏,不时还将奏疏中的内容,念给高台上的老人听。
老人不时点头,不时蹙眉,在听完朱标又念了一份后,朱元璋突然咧嘴笑了起来,道:“这夏之白倒是鬼精鬼精的,分明是三份奏疏,分了三种传输方式,却对外说是一份。”
“只是这点小聪明,其实没用对地方。”
朱标轻笑道:“父皇,在儿臣看来,夏之白倒未必真想这么折腾,只是想借机试着松动一下‘海运’,这三份奏疏倒是同时出发的,就目前来看,还是陆运更快,海运其次,反倒是漕运最末了。”
“这倒是让儿臣有些意外。”
“不过之前夏之白说,春秋时节,从北到南会便利不少,到时不妨再测试一下。”
朱元璋点头,冷哼道:“先不提这个了。”
“你对夏之白送来的奏疏怎么看。”
朱元璋并不怎么愿意谈论‘海运’的事,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夏之白禀告的消息上。
朱标蹙眉,凝声道:“从夏之白上报的信息来看,南方抗税很严重,尤其以‘苏松’为主,而这个现象其实朝廷早已察觉,这两年苏松两府,已开始出现欠粮,正常情况,根本不该发生。”
“只是朝廷派人下去调查,却一直没查出实际情况。”
“或许正如夏之白所说,东南诸地,早就私下串通到了一起,联合对抗朝廷调查,阻止朝廷从东南各地征税,这些人胆子太大了,就如夏之白所说,盐政问题,只不过是南方税收的冰山一角。”
“是南方用来试探朝廷的手段。”
“只是盐政太过暴利,不少人太过贪婪,以至于没收住手,露出了马脚,最终为夏之白发现,并为之利用,继而才有了这次的南下改革,但背地里一定还有其他黑恶没有浮出水面,朝廷必须加以重视。”
“并进行有力的遏制打击!”
朱标目光清冷,眼中泛着厉色。
作为一国储君,他见不得地方官员欺上瞒下,更见不得地方官员欺瞒上面。
这个影响太恶劣了。
朱元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已有些花白的头发轻轻飘舞着,淡漠道:“你就这么相信夏之白送来的奏疏?你就不怕他同样在骗你?你可曾想过,要是咱真的轻信了夏之白的话,对南方官员进行一番严厉的整饬,最终却发现,夏之白说的是子虚乌有,那咱又该如何收场?”
朱标一愣。
脸上露出一抹惊慌。
他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因为他从内心里,就不认为会出现这样的事,南方在大明的分量太重了,大明的开国功臣绝大多数都出自南方,南方的人口经济文化等各方面都远超其他地区。
正因为此。
南方才有底气跟朝廷博弈。
朱标镇定下心神,沉声道:“夏之白的确有说谎的可能。”
“他是北方人,对南方天生带有偏见,自是不乐见南方的好,但从夏之白过去的行事来看,他并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也没有必要冒着这么大风险,去捏造抹黑南方集团。”
“这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朱元璋笑了笑,对朱标的回答很满意。
他并不看重朱标的回答,而是更看重朱标的思考。
作为大明的继承者,必须要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决不能被底下官员牵着鼻子走。
君是君,臣是臣。
岂能颠倒?
“夏之白又给出的什么解决之法?”朱元璋道。
朱标拱手道:“回父皇,夏之白倒是并不怎么急着一口气解决,而是想一步步的来,先通过盐政起高调,吓唬一下南方的这些官员功勋,让他们有所忌惮,同时借机完成他最初的想法。”
“迁移人口北上,开通海运道路。”
“并完成盐政改制。”
“让朝廷彻底掌控食盐产销,至少让这一大税源,被牢牢的抓在朝廷手中,最开始夏之白的想法,其实是将南方的盐厂整合,全部归为朝廷所有,只是这次他送来的奏疏,做出了一定的退让。”
“只整合为大厂,朝廷并不收为国有。”
朱元璋蹙眉。
他对夏之白的这个改动并不喜。
既然要整顿南方,那就该整顿个利索,拖拖拉拉又算得了什么?
朱标道:“夏之白给了解释。”
“便是张弛有度,不能将南方的这些功勋、官员逼到绝路、死路,总要给他们留有一定余地,这些人要是被逼急了,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影响最大的反而是地方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