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部洲。
大明皇城，城墙高耸。
漫天朝霞将这宫闱衬得犹如天庭神府般壮丽，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副景象落在修行者眼中，已是日薄西山，连回光返照的可能都没有！
本该气势磅礴，用以镇压九州气运的天子龙气，如今早已稀薄不堪，别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了，就连地处南瞻部洲中心腹地的一国都城也无法镇压——
晚间上演百鬼夜行，而到了白天，妖魔直接披一层人皮，大摇大摆走在街上，更有甚者直接去朝堂上商议国事，一派人妖不分的荒诞景象！
“啊哈……”
眼圈乌青，明显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皇帝好似泥胎木塑般，披着肥大长袍，呆坐在龙椅上。
而他身后，有一张金丝垂帘悬挂，但坐的不是监国太后，却是名身穿素色袈裟，头戴无量功德帽的老和尚。
普渡慈航正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声音说不出的诡异，可皇帝却丝毫未觉奇怪与不妥。
“着锦衣卫派人，押解前兵部尚书傅天仇进京受审。”
现如今，文武百官全部被妖族取而代之，能够代表朝廷气运，帮助普渡慈航褪去旧体，化作天龙的补品，只剩那些封疆大吏，以及告老还乡的官员了。
等吃完这些人，再吞了皇帝……
想到这里，普渡慈航念经的声音不由大了几分，不过，这经文始终杂乱无章，前言不搭后语，无比混乱。
当然，如果道行不够的人凝神去听，绝对会沉迷其中，随之一同宣起佛号，被度化成随从。
“蜈蚣，别念这狗屁不通的经文了，出大事了！”一道声音突兀打断普渡慈航，千万恶鬼冤魂的哀泣取代诡异经文，于殿内回荡。
来者丝毫不在乎皇帝，随意一道幻术，便把为酒色掏空的天子给打发了。
普渡慈航见状，置若罔闻，凝聚出一个领域，等把自创的妖邪经文念完，才抬眸跟面前的幽影对视，声音沙哑道：
“黑山道友？”
“你不在阴间称尊作祖，来我这里做什么？”
看着蜈蚣精眼睛里，那似乎由千万细小珠子集合而成的异像，黑山不禁想到方修那对轮回眼。
双瞳所化天赋神通！
按下念头，没了珍贵身外化身，以幽体行走阳间的它开门见山道：
“夜里兰若寺方向那么大动静，你会不知道？那一击不止斩断了山脉，周边千里都有震感，像是地龙翻身那样。”
“果然。”
普渡慈航点点头，装模作样道：
“道友是为这事而来？”
“希望贫僧出手降伏他？”
“嘿，那人来历神秘，可凭借一双眼睛施展法相。”黑山老妖听出了弦外之意，冷笑一声，“你若想圆满，得先过那小子的关，毕竟自诩正道的家伙都一个德行，专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一袭白色佛袍，作慈眉善目姿态的普渡慈航闻言，邪意直接占据上风，懒得念什么阿弥陀佛了，跳脚道：
“贫僧布局人间八百年，成就天龙法相在即，别说一个来历莫名的家伙，就是如来带领灵山诸佛重新活过来，也休想阻我机缘！”
“道友莫急。”
眼见算计成了，黑山不复轻蔑的态度，反而暗暗抬了老蜈蚣一手，道：
“帝皇失德，道友借助人道气运修行了这么多年，堪称阳间无敌，对付一个小辈，绝对是手到擒来，介时再有老爷我暗中相助……”
“这方世界依旧是咱们妖族的天下。”
闻言，普渡慈航恢复冷静，跟着冷笑了一声，眯着复眼，尖声道：
“黑山道友想拿贫僧当枪使？须知，眼下那人还不曾来得罪我，说不定只针对伱。”
“事成之后，地藏王菩萨入灭时残留的唯一一颗舍利归你，而我要他的身体，尤其是血肉精华，少一分都不行！”
黑山抛出价码。
地藏王？
舍利？
妖僧瞬间来了精神，但还是稳住心神，摇摇头道：“不够，你若想要离开阴间，条件极为苛刻，真打起来，还是要贫僧拼命。”
“再加一抹地藏王入灭时残留的骨灰，多了没有！”黑山言语中透着不容拒绝，“反正谁来阴间，老爷都不怕！提前把隐患铲除掉，对你有好处！”
“阿弥陀佛，一言为定。”
跟同类交流，普渡慈航表现得非常痛快，直入主题，点明自己需要什么，没有丝毫耐心去打机锋。
“我今夜便动身南下，剩一个前兵部尚书傅天仇，只要吞了他，便算噬尽满朝文武，再按照顺序，吸干天子血肉，即可独占人间大运，成就万华金龙。”
说着，邪异至极的虫类复眼再度投向黑山，“事成之后，道友莫忘记地藏王舍利，以及遗骸残留。”
“老爷何时骗过你？当今世间，也就你我道行相近，可以坐而论道了，是挚友啊。”
听着黑山的话，普渡慈航笑而不应，同为妖族，信这话的是傻子。
见状，黑山老妖也不做纠缠，“道友小心，事不可为，便多争取时间，老爷暗中作法，直接将交战的一整片区域扯到枉死城。”
话落，果断化作一道阴风，回到阴间大本营。
结界散去，万籁俱寂。
“阿弥陀佛。”
谈完生意以后，满脑子都是地藏王遗留的普渡慈航重新宣读佛号，并不急着上路，他仿佛知道自己的心被外物扰乱，口中再度诵起经文。
不同于之前的杂乱无章，这次吟唱，有股异常浓郁的血腥味，从老和尚嘴里飘散而出。
“无事退朝，朕要回后宫了。”
皇帝又连续打了几个哈欠，但脑海里想到后宫里，那些浑身异香，宛若狐狸般勾人，身段比蛇都柔软的嫔妃们，他苍白脸色中翻起一抹潮红。
感觉人皮不透气，正准备撕开一道裂缝的司礼太监长舒一口气，尖着嗓子大喊：“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当即将油尽灯枯的皇帝远去，群臣纷纷撕开身上的伪装，不约而同看向普渡慈航。
这才是真正的早朝。
“起驾。”
“去金华府方向，顺带吃了傅天仇。”
放在其它泛仙侠世界观，人道至尊上朝的地方，不说多么庄严，至少不会如此乌烟瘴气。
所以这一幕，放眼诸天万界，也算得上一大奇景了。
而普渡慈航与黑山老妖的行为，一个肆意霍乱人间，谋取所剩不多的人道气运、妄图化龙，另一个占据枉死城，干涉六道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