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上,工部造了三十艘战船,记在了兵部的头上,说是为了让戚继光、俞大猷在东南海面抗倭之用。
可我兵部从未批核一艘战船,更未见到一艘船,这三百万两纹银,或者说,这三十艘战船,工部到底拿去干什么了,兵部全然不知,小阁老,你说这是兵部的干系,还是工部的干系?”
兵部,总管全国武官的选择、任用和兵籍、军机、军令之政。
似战船等军械增减,当由东南上报,再由兵部同意,报于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最后由户部拨款、工部造船。
可工部却不经东南、不经兵部、不经内阁、司礼监花了三百万两纹银造船。
战船造没造,兵部不知道。
反正兵部连个船影都没见,就凭空多了三百万两纹银的超支。
严世蕃这是视其他部,乃至内阁、司礼监于无物。
贪墨、僭越,两行大罪压下,严世蕃的气势丝毫不减,盯了一眼徐阶张居正师徒,解释道:“工部去年确实造了三十艘战船,耗资也是三百万两纹银,是在浙江和福建两个工场同时建造的。
本来这三十艘战船是为兵部造了以备海上作战用的,后来为修宫中几个大殿运送木料调用了十艘。
其余二十艘暂时让宫里管的市舶司借用了。”
船造了。
贪墨自然无从提及。
僭越造船是为了给皇上修宫殿运木料,剩下的船也让宫里给用了。
总之,工部一切为了皇上,一切为了宫里。
高拱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追问道:“小阁老,木料运完,船呢?”
严世蕃脸色一变,答道:“去年年初的预算是说到云贵山里运木料,可后来一勘查,没有路,山高林密,这大料根本就运不下山来,这才改成从南洋海面运来木料,这一年的工期,突然增加这么大的难处,我们工部日夜赶办,连大船都翻了,可为了皇上,工部只有将木料救下,人拽马拉才把木料弄到京城,抢在年底前将宫里的几处殿宇修好了。
工部受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没有一句一言的抱怨,你们还想怎么样?”
船翻了!
十艘船全翻了!
一艘船十万两银子,十艘一百万两银子,就这样翻进了海里、河里。
按严世蕃的话,工部是为了皇上,不但无过,竟然还有功?
高拱立时联想到宫里修殿宇的超支,惊怒道:“这么说,去年年初宫殿木料预算三百万两纹银,结账高达七百万两纹银,亏空的四百万两纹银,还是木料难运,船翻人催的缘故?”
“当然!”严世蕃嗓音清亮简洁。
这一刻。
哪怕高拱竭力调匀心态,但身体仍有些颤抖。
宫殿三百万两纹银的修缮耗费,让工部,让严世蕃花出八百万两纹银去,而严世蕃还能如此恬不知耻的答话,着实超出了他的心理极限。
严世蕃仿佛不知,道:“还有应天浙江的修河公款。
修应天的白茆河、吴淞江,工部去年年初报的是两百万两纹银,结账时是三百五十万两纹银。
修浙江的新安江,工部去年年初报的是一百万两纹银,这回结账是二百万两纹银,多出的二百五十万两纹银,河道衙门都有详细账目可查,这些事你们发不了难。”
严世蕃一口气说完了工部所有的亏空。
工部的亏空,是为江浙修河堤,为皇上修宫室,谁要是发难,谁就是罔顾江浙百姓,谁就是和皇上算账。
徐阶、高拱、张居正沉默着,就连严嵩,这回也不敢回护儿子,将目光望向大殿东侧纱幔间那条通道。
大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了。
终于,重重纱幔的通道里传出了声音,“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霄水在瓶。”
所有的人都立刻跪了下来,默默等待着皇上的几句诗吟完,严嵩带头山呼:“臣等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