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严河点头,应了一声好。
这些都是罗宇钟执导多年的经验,字字含金。
这一场戏,是放学后,教室里只剩下男女两个怀井树,他们作为值日生,留下来值日。
陆严河的剧本里关于这场戏,只写了几行字。
但是,因为是临时改拍摄计划,教室的布置还没有完成,所以,他们就先暂时休息。
陆严河把章若之叫到走廊上。
“骑自行车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陆严河说,“这不算什么事。”
章若之轻轻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陆严河笑了起来,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欸?!”章若之忽然小鹿一般地睁大了眼睛,惊诧地看着陆严河,似乎是不明白陆严河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陆严河笑着说:“如果你有的话,在表演的时候,可以代入一下那样的心情和心境。”
章若之轻轻地抿住嘴角。
走廊上,微风和煦。
阳光洒下来,让校园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膜。
章若之青涩的神情落在陆严河的眼中,让陆严河很放心。
下午用的两个机位,武周和包文亮各负责一个。
一个拍陆严河,一个拍章若之。
运气很好,此时此刻,正是光线最饱和的时候,拍出来的镜头非常好看,在教室这样一个环境里,青春的气息几乎都要溢出来。
陆严河坐在靠窗的座位,低头看书,整理笔记。
他对标的人其实是李鹏飞,他的高中同学。
虽然剧本中没有明说,但陆严河却觉得,怀井树不是一个成绩非常优异的学生。原版电影很多台词细节也侧面反应了这一点。所以,陆严河的脸上不能有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的这种笃定感。
而是在看似面无表情的沉默外表之下,有着一点隐藏很深的、青春期高中生的钝拙,一点点就够了。
这个样子,是陆严河跟陈思琦视频电话了很多次,试了很多种才试出来的。
他专门去剪了一个学生头,不那么光鲜帅气。怀井树的好看,就是一种普通的、学生的好看,因为那点青春期的沉郁,让他身上多了一些魅力。要是他的形象是时尚的、英俊帅气得很突出的,这个故事的氛围就不“日常”也不“普通学生”了。
然后,陆严河也拒绝了化妆。本来化妆师还问要不要至少给他打个底,陆严河说:“一点都不要。”
“全部靠打光,我也好,若之也好,都一点妆不上,用自然光和打光来调整我们面部的情况。”陆严河说,“我甚至希望镜头里能够看得清楚我们脸上清晰的纹理。”
关于这一点,陆严河也是在试拍的时候,跟几个部门磨合了好几次,才找到一种陆严河理想的画面情况。
于是,当戏一开拍,陆严河就进入了状态。
章若之站在讲台右边,擦掉值日生那一栏写着两个“怀井树”的名字,然后,回头看了陆严河一眼,小声问:“怀井树,明天的值日生是谁。”
陆严河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说了两个名字。
章若之嗯了一声,拿着粉笔把名字写上去。
“今天数学课上讲了什么?”陆严河问。
章若之说:“方程。”
陆严河问:“什么方程?”
这个时候,其实要有其他同学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对他们两个人进行一番戏弄了。
但是,因为这场戏是临时调整过来拍的,这几个学生演员还没有赶过来呢。
这几个学生演员找的就是那一天陆严河跟章若之和刘灵梦在咖啡馆吃饭,突然跑进来的几个男生。
陆严河觉得他们身上的气质就很像剧本里这几个男孩。
浑身遮掩不住的躁动,以及想要捉弄别人的心情。
刘毕戈帮陆严河喊了Cut。
陆严河拉着章若之一起去监视器看刚才拍的回放。
出现在镜头里的章若之,一双眼睛仿佛冬天里从口罩后面露出一般,含着一层清亮的水光,又有着少女独有的小心翼翼与怯怯。
陆严河一颗心扎实地落下。
真好。
他回头看了刘毕戈一眼。
陆严河把章若之拉到一边,跟她说:“若之,你的镜头里很漂亮了啊,你也看到了吧?”
章若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她很害羞。
“但是,演戏不能仅仅是画面好看就行了,我第一次拍戏,拍的是罗宇钟导演的《黄金时代》,当时罗导就跟我说,表演,不是自己演自己的,而是一种反应。”陆严河结合着刚才演的那场戏,“在那场戏里,你是那个主视角,因为是成年的你在回忆高中时期发生的事情,对不对?”
章若之点头。
“所以,你看剧本里面,所有你跟我的戏,其实都是站在你的视角看到的。”陆严河说,“你虽然是在背对着我擦黑板,写明天值日生的名字,但摄影机拍向我,也一定会带上你的侧影,或者是局部的某个位置,是因为我出现的每一个镜头,都是你的回忆。”
章若之若有所思。
“那你刚才跟我说话,我跟你说话,其实就不是两个人在正常的、平面的一种视角在说话,而是都是通过你的视角来发生的。”陆严河说,“当你说台词的时候,说之前,说之后,你都要意识到,你在跟我说话。你像刚刚你开始就处理得很好,跟我说话之前,你先看了我一眼,才问我明天值日生是谁,但是在那之后,你的台词和表演就跟我没有关系了,你只是等我把我的词说出来,你就顺了下来,咱们之间没有了交流。”
陆严河又带着章若之去看刚才那个镜头的回放。
“你看,要是你在听到我问你问题的这个地方,能够稍微停顿一下,惊讶一下,毕竟我其实很少主动跟你说话,在你眼中,我其实是一个有点高冷、话很少的人,突然问你问题,你这时给人一种惊讶的感觉,是不是更符合常理?”陆严河笑着说。
“其实——”章若之欲言又止。
陆严河问:“其实什么?”
“我不知道怀井树这个时候是不是喜欢上跟她同名同姓的这个男生了,所以,我有点不太懂她的心情。”章若之说,“我总有点不好意思看你,你之前问我,我有没有喜欢的人,让我代入我面对喜欢的人的那个心情,我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都不太敢看他。”
陆严河马上恍然,明白了章若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