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众多的子嗣中,那孩子是天生神童,世所罕见,无论学什么东西都能迅速理解并掌握,也是唯一一个敢站在他面前,说出那番让别人惊悚骇然、让他听起来有些哀伤的话的人。
猛虎该出笼了,让我离开吧,我给你带来一个新的时代——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应该就能见到……
他去哪里根本无所谓。
他只想逃出藩篱。
在裂甲领,受制太多,得到规则和秩序的荫蔽,将来就得为这份规则和秩序效力,否则会被反噬。
所以他宁可成为一位流浪骑士,从头发展。
至于方法那就太多了,可以落草为寇,可以成为佣兵,要么是参加比武大会,从底层开始发迹,不消两年就能带出来一批肯听他指挥的可用之兵。
这个时代有了兵就有了一切,接受雇用,四处征战,待到时机成熟就能鸠占鹊巢,站稳脚跟。
有胆魄和智慧的人在生存概率方面远高于常人。
而有些智勇双全的人更是天生王者。
他特意将那片地理绝佳的河谷册封给了他,那件事本来是一个秘密的。
伊赫学士不知道这些事,罗曼在大公领很低调,私生子有太多,有些私生子有子嗣后,也会被送到这里来接受教育。
他只得道:“您多虑了。”
他向他保证,“没人能无视您的位置,也没有孩子会轻蔑他的父母。”
“我爱他们,我爱我的孩子,我娇惯他们,无论男女,他们是我血脉的延续。我曾经不能做的事情,就得寄托在他们身上,这是对后代的期望,也是先祖对我的期望,因为裂甲家的家训是……披荆斩棘。”
他说到后面,蓦地一叹。
他是个不合格的裂甲大公,失去了披荆斩棘的能力和资格。
如果是年轻时的他、如果是年轻时的他……
他没由来的感到悲伤和暴躁,望着他肥胖的手掌,也会萌生出阵阵绝望。
他希望他是罗曼,朝气蓬勃,精力充沛,就像赛思的信里说的那样,无论做任何事都是亲力亲为。
但实际上他是盖尔,生活在时代的阴影里。前半段的人生充满辉煌和荣耀,而后半段的人生却是灰暗且失败的。
他的心总是有种疲惫,总是习惯性的逃避一切,前所未有的消极。
“老爷,我要告诉您的事情不止来自挽冬,还有高原和冰岛的消息,高原之王第三次求援,言称蛮族兵临城下;而冰岛之王的最新消息是海盗们准备在今年举办海盗大会;一些和您交好的商人反馈最近路途的强盗越来越多了……”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他们要做什么就让他们做,抢!砸!烧!杀!让他们去做好了,这些小事有什么可讲的,我年轻时什么都做不了,现在伱又想让我做什么?”
他苍老的语气带着愤怒和虚弱,就仿佛一个人躺久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伊赫学士欲言又止。
他总是这样,每次和他谈论正事时就会发些没理由的脾气,不管是封臣间的事情,还是王国层面的事情。
这些话题就像是引线,连接着炸药桶,一点就炸。
若是不点的话,那他们这些谋臣又该做些什么呢?
伊赫学士忽然有些羡慕赛思,跟着一位年轻的领主应该要好很多。
“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睿智的学士欠身告退。
他知道僭越的后果,莫亚家族的人至今都在品尝苦果。
……
这里是裂甲领最恢宏、最坚固的城堡。
以先祖的勇武冠名,赤龙城堡屹立一百多年。
它高大且完整无缺,自建成后,从没遭到过任何一次战火的洗礼。
裂甲大弓的旗帜插在这座城堡上也飘扬了同样的岁月。
裂甲的先祖能徒手拉开屠龙的大弓,和那位征服者一并征服了这片大地。
降服纷乱诸国、平定蛮族之祸、杀到冰海尽头,是名副其实的传说人物。
裂甲大公见到伊赫学士的背影消失在常青藤下的走廊中。
他眼神黯然,怔怔的注视着那只乳猪,那美味表皮肥腻香甜,让他恨不得大快朵颐,但吃下肚后又觉得恶心。
一定是这些东西腐蚀了他的意志和身体。
他感到痛苦,一种来自于身心的痛苦,他憎恨一切,可最憎恨的却是他身为人类的局限性。
他费力的仰头望去。
许是注视篝火太久,他那赤红浑浊的眸子也沾染上了篝火的余烬。
透过翠绿的葡萄叶间的缝隙,他模糊的视界里隐约出现了那张猎猎作响的裂甲大旗,那面绣有赤红大弓的旗帜仿佛也在被他眼眸里的余烬所灼烧……
这片静谧的庭院传来一声沉重叹息,久久没有散去。
“披荆斩棘……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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