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早就想到面前这位先生,很可能就是郑綮本人。但现在他忽然承认自己就是当朝宰相,还是让叶友孝的小心脏加速跳了起来。他深知成败在此一举,努力调整一下呼吸,这才说道:
“原来您就是郑相爷。小的无礼冒犯,还请相爷恕过。”
这本来是一句客套,郑綮应该说“恕你无罪”之类的话,谁知这位“歇后郑五”却并不按常理出牌,笑着问道:
“我若不肯恕你,你又如何?”
叶友孝一听有些懵:相爷这词不对啊。但转念一想,自己是穿越者,现在还处在阳寿倒计时,我还怕你什么?当即微笑说道:
“若是相爷不肯饶恕小的,小的只有请相爷驾临叶家棚子,看场好戏。”
这么一个脑筋急转弯,若非来自21世纪的小学生,古人是绝对想不出来的。一举两得,趁机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但郑綮似乎决心把玩笑进行到底。他不去问什么好戏,不给叶友孝打广告的机会:
“那我若是饶恕了你呢?”
叶友孝快要被他绕晕了。相爷您左一杆子右一杆子,总是不按套路出牌,我都要被你玩死了。
虽然心里不满外加头脑混乱,但是相爷的话可不能不回答。干脆,给他个以不变应万变,都是统一答案:
“若相爷饶过小的,小的感激相爷,便要请相爷驾临叶家棚子,指点我们的新戏。”
郑綮一听,心里也明白几分:看来这小厮今天是吃定自己,一定要去看什么戏了。本来他对看戏并不反感,又听叶友孝说是“新戏”,不由又产生了几分好奇。只是身居要职,并不知道圣人何时又来道圣旨,那时候若自己不在相府,那就不仅仅是麻烦了。
转念一想,心中已有主意:何不把他拉来一起看戏?只要他在,即使误了圣旨,自己也有个推脱,绝无受罚之理。
想到这里,郑綮淡淡说道:“看来你们这新戏,我是非看不可了?”
听到相爷口气松动,但口气还是模棱两可,而且其中好像还有弦外之音。叶友孝头脑中急速思考,一句话冲口而出。
听郑綮如此刁难,叶友孝不觉一句话冲口而出:
“看与不看,当然是相爷说了算。只是小的觉得,这新戏与先前的参军戏迥然不同,相爷若不亲眼看上一回,点拨一番,实在遗憾。”
郑綮虽然官居宰相,但那文人习性却改不了,听他说的有趣,就忍不住问:
“与参军戏不同?有何不同,你且说来。”
叶友孝心头松了一口气,这次的问题,有义父给的现成答案,不抄白不抄,抄了不白抄:
“先前的参军戏,是让观者哄笑;这次的新戏,却是让观者流泪。”
郑綮听了不由心中沉吟:让观者流泪?这是什么戏?怎么从未听说过?看了这什么新戏就会流泪?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郑綮又是迷惑又是好奇,只觉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真有些深不可测。他敢于独闯相府,要是换成柳璨那里,只怕他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了。他识得竹林七贤,却又对《千字文》一窍不通,令郑綮无法想象。现在一力推荐自己去看什么“新戏”,说了半天,却是让观者流泪的戏?
郑綮实在无法按捺好奇心,却故意用平淡口气说道:
“我还要写诗。你到苍头那里留了消息,改日有空时,自有人通告你。”
相爷答应了?
不敢相信,宰相答应来看戏?
叶友孝连忙抬头看看郑綮,却看见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也在狡黠地看着自己。当即心头大定:只要你不打我杀我,只要你来看戏……
连忙深深一躬:“小的多谢相爷,现在就回叶家棚子,恭候相爷驾临!”
看着叶友孝离开,郑綮无奈地笑了笑,踱步到了那幅《竹林七贤图》面前,暗自思忖,今天答应去看戏,会不会被御史们参劾?
叫上那人同去?
不行,不能仅仅是叫上那人。那人充其量也就是个挡箭牌,自己不能只是采取守势,必须料敌于先,这就首先进攻!
他回到书案前,拿起笔来,却忘了刚才已经写过字,一边沉思一边习惯地吮毫,然后迫不及待提笔写下题目《论欲安国本先定风化纲常疏》。
看着这一行雄健的楷书,郑綮暗自得意:我可不只是去看戏,我是去为安国本、定纲常的大事而看戏!大国宰相,岂能不识大体?汉代丙吉问牛喘不问人死的千古佳话,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想到得意之处,他不禁微微发笑。
书童也在一边窃笑:相爷又把墨汁涂在嘴上了,可是他怎么好像没感觉出墨汁的味道,还在那里发笑?
叶友孝回到棚子里,马上把这个大好消息告诉了全家。听说叶友孝真的请来了相爷,让叶厚生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若论相爷,叶娘娘在的时候,叶家见过的相爷也有好几个,但那都是叶娘娘的面子;凭叶家这种卑微身份,人家肯定是对自己视而不见的。但是现在,叶友孝不知道给那相爷灌了什么**药,只凭了优伶家的低微身份,人家居然答允来看戏了!看来,自己把叶家的将来交给友孝,是非常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