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虎着脸,把食盒往她怀里一塞,戳着她的脑门就骂。
“去见人也不知道带着礼,平日教你的都进狗肚子里去了?!”
“回来接着绣!别以为萧萧她们来了,你就能躲得过去。”
阮文窈垮着脸,提溜着食盒爬上马车,向众人展示自己十指上的针眼愤愤不平。
“你们说,她真是我亲娘吗?哪有亲娘这么折腾自己闺女的!”
“我爹也不管管!真是气死我了!”
纪丹君取了一块阮文窈带来的石鏊饼,轻轻一咬,新鲜的麦香就充斥整个口腔。
是幸福的味道。
“任夫人是担心你的婚事,想为你搏个名声。真以为你绣的东西能拿出去见人?”
阮文窈嘴噘地高高的。
她当然知道。
她母亲是妾,父亲是世家子,自己作为庶女,高不成低不就。
高的看不起她庶女出身,低的她爹娘正眼都不看一下。
裴萧萧笑道:“我知道你想嫁个阮郎中这般的。可那样的男儿,世上怕是就这么一个。”
纪丹君不忘补刀,“还被你娘给抢了。”
阮文窈气得不行,张牙舞爪地就扑到纪丹君身上,挠她的痒痒肉。
阮文窈的父亲阮季重在吏部任从五品郎中,她的母亲任氏原不过是阮家的家生子。
任氏打小就服侍阮季重,年岁大了,收房就是理所当然。
大族中的子弟,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阮季重与众不同,他拒绝家中安排的亲事,一心一意守着比自己大五岁的任氏。
即便二人只有阮文窈一个女儿,阮季重也没想过要娶别人。
世族的情种,是要被唾骂的。
阮季重是重要的嫡子,承受怒火的,就只有任氏了。
得知任氏被欺负,阮季重辞去家里安排的官职,带着妻女搬出来住。
家中断绝一切支持,他就自己跑门路,从没有品级的流外七等门下省主节开始打拼。
任氏也劝过他,向家里低个头,服个软,家里也是为他好,失去家族庇护,很难有所建树。
阮季重却道:“男子的抱负,自当有男子自己去实现。我有你,有文窈,足矣。”
然后像个千年老王八一样,在位置上七年没动过。
俸禄微薄,他舍不得任氏受累,抄书、写信、写状纸、卖字画……只要能赚钱又不违法,能力范围内他全都愿意干。
没有前呼后拥的仆从为自己分忧,他学会了修墙补瓦,买东西砍价。
休沐日借踏青为名,摘野果挖野菜,再装满一板车的树枝回来。
野菜腌制成咸菜,野果捣烂做酱,树枝晾干后就是柴火,能温暖一家三口整个冬天。
昔日一双只能执笔的手,早已粗糙不已,心中的理想抱负也一直不能实现,但阮季重很满足这样的充实生活。
有烟火气。
唯一的遗憾,就是任氏不能为妻,只能做妾。
为了能让任氏名正言顺地和自己站在一起,阮季重很努力。
他常年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省吃俭用的银钱全都拿去走关系,试图变更任氏的奴籍。
但阮家捏着任氏的身契,咬死了她是奴籍,本朝律法又规定奴籍不能为妻。
为此事,阮季重郁郁寡欢很多年。
然后遇见了同为情种的裴文运,两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
接着,阮季重官运亨通,现在是阮家同辈中,官职最高前景最好的。
如今阮家低头,主动送来任氏的身契。
阮季重收下身契,却没让人进过家门,也不让妻女和阮家人接触。
裴萧萧一直觉得匪夷所思,她爹到底是怎么聚齐这么一帮卧龙凤雏的。
和亲爹相处了十来年,反复确认过她爹既不是穿越也不是重生,更没有系统。
所以就只剩一个解释。
她爹是这个世界,以另一种形式出现的气运之子。
连跟班都是一群不遗余力、锲而不舍、宁死不屈和原著男女主对着干,不同凡响的奇葩。
这样一群离经叛道的人,不正是天生反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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