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崔绩再也没有品尝出清水中的苦涩,只觉得与自己寻常饮用的那些水毫无差别,一样地甘冽清甜。
他仰头饮尽。
“裴公子,我该回去了。出来得太久,家中下人定然已经在到处寻我了。”
“嗯,你今日先回家。我跟我爹商议好了,做出决定后,自然会设法与你联系上。”
崔绩站起身,朝裴孟春行了一礼,趁着门外无人,匆匆离开。
裴孟春通过打开的门,遥望着崔绩离开的背影。
他实在难以想象,崔鄂竟然会做下这么多令人发指的事情。
是不是因为崔鄂身处江南,当年壬午之变没有被波及到,是以觉得再次将北戎人引入大晋,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明明知道北戎因上一次的惨烈战败,心怀恨意,一边对大晋称臣纳贡,一边觊觎着大晋露出破绽,随时南下,重演壬午之变。
他明知道到时候,会再次民不聊生,大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北部边境,会再一次受到重创。
而西南,还有西域一带,也会趁着北戎南下攻打大晋,而趁虚而入,掠夺大晋的国土。
这些,崔鄂难道看不到吗?
他甚至都能看到世族的灭亡,却看不到大晋如今的岌岌可危吗?
裴孟春闭上眼,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一会儿见了他爹之后,该如何向他开口。
这是他爹为之奋斗一生的大晋啊。
他爹殚精竭虑,为的只是能让大晋国土上的百姓安居乐业,让那些过着他爹童年生活的那些人,能少一些,再少一些。
可如崔鄂这样的人,他们在做些什么?!
裴孟春缓缓闭上眼,仿佛看到了母亲的愁容。
当年母亲不忍灾民流离失所,失去父母的孩子独自在人群中哭喊,没有子女赡养的老人孤苦无依。
所以母亲创办了慈幼堂,让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有个去处。
这些年,慈幼堂在各地都有建立,可始终没能让这些人继续减少。
裴家的能力有限,即便再怎么努力,做不了太多。
可崔鄂只需轻轻动一下手指,就能将他们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全都给摧毁。
裴孟春举起手,睁开眼望着颤抖着的手。
他该如何告诉父亲?
该如何告诉父亲!
以父亲而今的能力,真的能与崔鄂,与崔鄂背后的崔氏相抗衡吗?
“备马,我要回相府。”
裴孟春定了定神,起身走了出去。
无论自己心中如今有多么悲愤,又有多么无奈,都要走出去。
去告诉父亲。
事情、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崔绩装若无事地回到家中,如往常一般,去向父亲崔鄂请安。
“父亲,我回来了。”
崔鄂披着外袍,一双鹰眼死死地盯着他。
“你回来了?”
“你是从何处回来的?”
“今日,你真的只是去了城外的施粥棚吗?”
崔绩心中一惊,不知道是谁向父亲报的信。
但他面色镇定。
“嗯,只是去了施粥棚。一切都正常,百姓对崔氏感激涕零。”
崔鄂看着儿子,良久,才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字。
“往后行事小心些,今日你去王氏那边,被人瞧见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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