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从全城四面八方,坐着马车,骑着时髦的脚踏车,一个个拿着洋瓷盆,排着队,交谈着,为了口吃的,把搪瓷盆敲得叮当响,时尚的少爷小姐杂居人群中。就连大上海来的风流倜傥的朱克俭也不例处,都说风水轮流转,拉面鼎盛时期,也是史记百贷公司兴旺发达之时,相得益彰。
终究史健久没有黄鹤松圆滑老道,在西凉城这个更大的舞台上,史小瞧了那些官场上的人,更小瞧了那些贩夫走卒,这些人或象鲨鱼横冲直撞,或象小鱼小虾,泥沙俱泻,你不让他们舒服,他们就给你使绊子,黄鹤松经常在谈笑之间,手一挥,就撒下一大把饵料,史健久总以为生意是自己的,抠屁眼撒芝麻的事,他不屑,也不需要干,觉得黄鹤松那一套是小儿科。
左边是女儿女婿,右边是自己,铁木尔只不过是工具,架空铁木尔,是他们翁婿联手的杰作,铁木尔看似豪爽,实则心细如发。
午后,阳光迷离,铁木尔和钱其铁摊了牌,让他好自为之,裹起行囊,坐上马车,回了家,笑容象水花一样,甚至临上马车,还做了个舞蹈动作,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扎西德勒”!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没有铁木尔的拉面馆,似乎少了点大西北的绝绝的风味,食客咀嚼不到那种个性鲜明的味,就日渐稀少。
钱其铁自己做完了,也吃不出那味,就摔碗骂了,“到底差他妈哪儿?”
想当初,这行情看得史健久眼发直,心发绿,乖乖,一小筷头拉面,大半舀子老汤,加点配料,贵得吓人,卖出天价,假以时日,钱其铁靠这手艺,还不发得裂裂巴巴?吸一下鼻子,就走过去,把面摔得叭叭响的钱其铁并不曾注意有人,“嘿!嘿嘿!小师傅,有媳妇嘛?”手拍在小师傅胳膊上。
钱其铁愣一下,继而摇摇头。
史健久拍拍手,“妥了妥了!”幸巧史春铃没有履行婚约,要不然……
站在风中,史健久走了神,想想大女儿风光大嫁,一个人美美笑出声来。一扭头看见曹三磨叽,就知道等钱,就在心中骂开了:没出息的东西,几时看见阎王差小鬼的钱?我能差你那仨瓜俩枣,说出去门牙不得笑掉两个?兀自无声笑了,有些抖动,有些断续。
收拾完行装,主人分文不差给结了钱,正准备牵着毛驴轻松出门,一盆污水,不偏不倚就从头上泼下来,洗个凉凉的温水澡,脸上有菜叶和豆芽,更滑稽的是:一根长长的粉丝,挂耳朵上,象项链挂错了地方,曹三抹一把污水,“你这是干什么?我没有得罪过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张脸有些月亮圆,黑是它的正色,但表情丰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溜仔一样滚动,“我给你收拾一下,你要不怕耽搁功夫,脱下来,我给你洗,用皂角和碱,包准洗得比你干净!”女人或女孩的笑容是不经意的,但却象阳光一样照进他心底。能够和一个女孩子说上话,那是怎样一种奢侈?
“算啦!算我倒霉!你要注意,下回要是再这样唐突,泼着旁的什么人,运气就不一定这么好了!”曹三随意抚抚菜叶、豆芽,并把蚯蚓一样的粉丝拿下,扔地上。
当时秋风阵阵,还没有达到萧瑟的程度,曹三回眸看一眼,那好看牙齿,就溢在笑容外头,以至于这个不经意动作,让很多年之后,曹三象老牛反刍,反反复复咀嚼。
当钱其铁徒有其名张牙舞爪时,他距离别人叫的他的拉面大师傅:隔着辈,差着代,没有铁木尔罩着钱其铁,就屁也不是一个,他只是打下手、出笨力的主,碗碗热腾腾拉面虽是他盛、他端,但没有一碗是他做他配,盛风浮名,骗了一世精明的史健久,别看我钱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差着远呢。
那时,石榴正是能吃的时候,柿子青匝匝,大小如鸡蛋挂那儿,叶子硕大粗糙,上面长满难看的斑点,叶厚如薄饼,史响铃出嫁前一两月,史春铃领着她二孩子,在摇椅上悠闲掰石榴,这一气,她不再咬牙切齿骂张雨烟,也看不到张雨烟,毕竟二哥理智选择了钟玉秀,这口恶气,算是出了,偶尔会想一下黄兴忠,针刺一般疼,也和扎针一样,疼一下就麻木了。她的日子,刚过出滋味,钟家那时正动员各种力量,和郝百声如火如荼战斗,钟玉秀在那种艰难时刻,嫁了史凤扬。但史凤扬并没有加入郝、钟的战斗序列,到是史健久和钟泽拧成了一股绳,但钟泽还是败下阵来,有点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