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凤山话不多,但每句都有份量,他的一言一行,直接影响着众人的态度。
“祁爷,您吉祥!”曹修德无论心中有多少怨气没撒完,都得把它往心底压,脸上哪怕是挤也要挤出一朵僵硬的花朵,挂在脸上,这花不是开在心中,所以无法怒放,一抱拳,深施一礼,正准备行跪拜大礼。
“行啦,行啦,不要来这些虚头巴脑的。我问你:你是准备送那个女人出去?”祁凤山并不客气坐在藤椅上,“如果是这样:你这顶汉奸帽就戴实了,你可想清楚,汉奸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是,日本人现在势力如日中天,许多人明里暗里趋之若鹜,但日本终究不能成为这片土地上主宰,他们有一天拍拍屁股走了,你也跟着他们走?帮他们运点东西没什么,你要舍得一身剐参与其中,想想秋后算帐的滋味,那是人受的吗?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八年,也许我这样棺材瓤子看不到那一天,你一定是能的,见好就收,那帮警察疯子似地,不就是找她的吗?你可不能让污水溅一身!”
“哪个女人?怎么就成了汉奸了?”
“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修德,我说你,是为了你好!有人对你不服气,要不是有我这块镇帮石,哼哼,我估计……”祁凤山压舌话说半句,“你想人不知`,鬼不觉,恐怕有些难,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陷进去,脚上是不是有泥,你自己清楚!”他端起曹给他准备下温热的凉茶,滋溜一口,喝个透底,爬起来,扬长而去。
小十五引着经过乔装打扮的江惠,上了一条机帆船,头上特意戴个斗篷,夜幕低垂三尺,快到地上,夕阳没在鱼肚白里,乌云浅生淡存,太阳隐没的地方,有一抹亮亮的桔子红,宽大的橹,翻动着水花,象犁犁出的土浪。
“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曹修德踩在江边屋檐石上,任凭排渲的浪,狠命吻着豁豁牙牙的浪淘石,泡沫击打到鞋堰上。
“多谢!君之恩,君之情,容后定抱!”江惠跳上船,一抱拳。
“快走吧,夜长梦会多!人多眼更杂!”臆语一样嘶哑。
巩德明坐在半山坡,手里掐着一根巴根草的茎,马灯就在脚下,星星点点,狐狸叫声凄凉,远处苍茫,“日本人怎么消停了?是不是**神勇,势不可挡?”
“侥幸罢了,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是全体中国人的灾难!”宋年庚摇摇头。
“我们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了?要不然,这样隔岸观火,别人会在背后戳我们脊梁骨的,我们一直穴居在剪子梁上,这些年算是浑浑噩噩,没干什么正事,看这阵势,小日本打到这儿来,只是时间问题!”
“你想怎么干?”宋听见踢踏的马蹄声,不由自主站起来。
“具体还没有想好!我只是觉得当下就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我想哪天我们还得到云龙山和裂凉山去转转,我总觉得我们的机会在那里,不能让日本人就这样逍遥自在了!”蛐蛐在草丛中低吟弹唱,马灯昏黄晕晕的光芒,象污水一样倾倒。
“你可要想好了,一旦做了这事,不能留下后顾之忧,这是在和日本人叫板,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会不会殃及池鱼牵连到芳雅斋?这可是牵绊你的绳子,你可一定想清楚!”宋年庚不无担心到。
是呀,这的确是他的软勒,一生所爱,爱之深,就会有恨之切,他并不希望因为他的原因,而让一直生活在诗里梦里的陶岚受到一丁点儿牵连,陶是一股从山涧流下的清泉,水花飘逸,飞流直下,只要是个男人,就能感受到她的飘逸美,她的魅力象她的音乐一样:让浮躁如尘埃落地,让烦乱就地生根,长出意想不到的花朵,在微风中怒放,如一缕拂尘,在轻微的摇摆中,荡涤因落差而生出的尘埃,明镜照耀着菩提树,彼岸花生花落,叶看不见花,花够不着叶,奈何路上,生生不息,很多时候,他到芳雅斋,就是洗去岁月的浮躁,他也在黑夜中站起来,看着远方的迷惘,陷入忧伤。
扑愣愣——一只大鸟,象飞蝶,贴着他的头发梢,刮了一下,飞过去,他本能把头一偏,让它飞过:“什么狗日东西?这么瘆人?差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