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错了。”海瑞坐直了身板,正色道:“不过昔日故事而已,天下如何,只存乎陛下一心。”
“子曰:不得众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皇帝用人之时,如果找不到不偏不倚不激不随的人。
宁愿找一些偏激一点,清高一点的人。
起码他还有进取之心。
起码清高的人不会无所不为,太不要脸。
海瑞慷慨陈词:“牺牲是帝国存在的基石。”
“这是千真万确的箴言,只有死亡才是义务的终结。”
“哪怕是微臣,也是可以牺牲的。”
“从混沌的入侵中,我们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
“再小的背叛也无法容忍,再大的牺牲必然而为之。”
羞耻是道德感的具体表现。
皇帝的底线太高。
有时候反而会适得其反。
皇帝陛下只需要爱抽象的人,不需要爱具体的人。
海瑞毫不留情地打破皇帝温情脉脉的幻想。
朱翊钧沉默良久,感觉胸口沉甸甸的:“先生为何还要选择上那一封治安疏?”
海瑞按着胸口,坦然说道:“因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我是皇考简拔之人,也请皇考为臣赐死。”
“决以全部牺牲,以报君父大恩。”
既然希望已经破灭,那就选择自我毁灭。
你要独自求你的道,便先杀了我,再踩着我们的骨血羽化飞仙。
但嘉靖没有杀他,那么海瑞便依旧如故。
皇帝欺骗了他们,但他们仍将为帝国而战。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人,使之热泪盈眶。
“陛下,弱而无益者,汝庇邪?”海瑞留下一个疑问后,离去良久。
而朱翊钧依旧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焉能作壁上观。”朱翊钧喃喃自语。
他忽然预料到,或许今晚上再也碰不到嘉靖皇帝了。
老道士当时被海瑞一封治安疏指着鼻子骂到道心崩溃。
当时的海瑞,或许正是以这样的姿态,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
于是,嘉靖就这样仓皇的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老道在儿孙面前也是要脸的。
历史从来都是迷障丛生,乱云飞渡。
若不是身为其中的亲历者当面向朱翊钧讲述。
朱翊钧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般可笑的事实。
就在此时的南直隶,崇正书院下。
耿定向在密室中忽然醒来,他望向自己的身体。
密密麻麻的咒文如同金刚锁链般,将一切亵渎的气息封锁在体内。
一个扭曲的人影在他的心脏上咆哮。
六年以来。
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争,总算是达到了极限。
“陛下,微臣已经尽力而为,余下的就看天意了。”耿定向略显疲惫的双眼缓缓失去光彩。
把自己的衣钵传人送到京城,是他唯一的念想,再怎么的也不能断了根。
朱翊钧此刻在紫禁城中莫名悲愤,那些所谓的,既定的命运,就像诅咒一样,充斥着宿命和因果。
但是他不服气啊。
朕来之前,世界是这样的,来之后世界依旧是这样的。
那朕不就白来了吗?
自从觉醒前世记忆的隔阂感,终于在此刻消失。
这个活灵活现的世界,栩栩如生。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告诉他,这些人所经历的就是现实。
这就是他的国家。
一个男人最帅的时候,莫过于肩上承担着整个国家与民族。
我们的国家及我数千年民族之历史,决不致亡于混沌之手。
朱翊钧拔剑而起,愤然说道:“朕意已决......”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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