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姐妹都是贱命,若赵公子能守得清欢一生,便是让她陪葬……她也是甘之若饴。”
“这姑娘性子烈,若是在家里犯下了什么过错,只管将她双腿打折,莫要让她同我一般便好。”
“至于这些世俗礼节束缚,就算了吧。”
赵庆看着眼前这个神情落寞的风尘女子,心里不由暗暗叹气。
他目光扫过清欢,低声道:“赵庆记下了,伯母。”
一声伯母唤出,惹得顾清辞醉笑不已。
“我这辈子连句‘娘’都没听过,伯什么母?”
她看向清欢,轻蔑调笑:“贱蹄子,叫唤两声听听?”
顾清欢凤眸微敛,柔柔轻唤:“娘……”
“娘……”
“娘……”
耳边的声音有些模糊,这妇人鼻子一酸,轻声道:“倒是让姝月和晓怡看了笑话。”
她将清欢拉入自己怀中,对上女儿一双坚韧的眸子。
“小贱种,我替姓顾的养了二十年,总算把你养活了。”
“以后跟在赵公子身边好好侍奉,把你的曲舞都捡起来,莫要荒废了。”
见到姐姐如此落寞的神情,顾清欢突然间察觉到了什么。
姐姐心底的那口气……泄掉了。
她紧握顾清辞的手腕,脸颊上有一连串的晶莹滚落,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只觉得以往对自己严苛的姐姐正在远去。
……
美妇挣脱了女儿的纤手,盈盈起身。
“得见清欢有了归宿,倒是不枉此生。”
“多谢诸位仙师款待,妾身还有要事在身,便告辞了。”
娇笑之声落下,她便起身离开了酒楼的隔间。
赵庆低头叹气,任由美妇自身边离去。
清欢的家事……是一笔谁都算不清的糊涂账。
顾清欢神识牢牢锁在母亲身上,红着眼眶望向赵庆:“主人……”
赵庆点头,轻声道:“我带清欢跟过去看看,你们先回家。”
小姨缓缓摇头:“一起。”
……
烈阳炙烤老街。
一位身段丰润的美妇笑盈盈的往清茶居而去,她摇曳着曼妙身姿,一双美眸回望街上的各种目光。
女人的鄙夷与厌恶,男人的贪婪与不屑。
醉花居的顾清辞啊,是贺阳县最浪荡的妓女……
她纤手撑着柳腰,另一条藕臂挥动丝帕,迈步踏上了茶馆的木阶。
那间不大的账房之中。
美妇从床下取出了一方木箱。
陈旧残破的盖子被取下,一股腐朽的气味弥漫,瞬间冲散了清欢遗留在这里的香露气息。
木箱中满是零碎铜钱与银两,合计足足有七十两之多!
但七十两的碎银并填不满这偌大的木箱,其中还有一些小女孩才会佩戴的饰物。
以及……一只早已颜色褪尽的布偶。
顾清欢倚靠在主人怀中,神识感知到那木箱之中的物件,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曾对主人说起过……
“年幼时,姐姐曾给我做过一只布偶。”
“可惜,那几年在天水郡流离不定,布偶也不知遗失在了何处。”
·
美妇望着木箱之中的各种物件,怅然若失。
这都是给清欢留的……只是用不上了。
妹妹以后的日子,比自己要强过千百倍。
至于跟她一起生活?
顾清辞轻轻叹息。
她想过为那位仙师舞上一曲,虽然身子脏了,但她顾清辞的曲舞……可是很少有人能够得见。
只不过见到赵庆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错了,或许清欢真的能够有个善终……也说不定呢?
美妇薄唇轻抿,将碎银尽数丢在了木案的账册之上。
而后带着那只布偶又迈步走出了茶馆,她美眸回望等候在清茶居外的妹妹,轻笑道:“小贱种,你姐姐这辈子太累了。”
……
天水郡之东,贺阳山,白马寺。
一位身段妖娆的美妇撒泼似的拍打着院门。
有小沙弥开门相迎,疑惑道:“施主意欲何为?”
顾清辞轻笑道:“无儿无女,想找个能混饭等死的地方。”
“施主可是想要出家?”
“白马寺不收女子,施主不如前往交萍县的妙欲庵……”
妇人狠狠剜了一眼身前的小沙弥。
“交萍县年年发大水,谁能活得下去!?”
“再说……离了贺阳,她也找不到我。”
小沙弥有些疑惑,此刻双手合十低语道:“谁?”
正当这时,一位年迈的老人从白马寺中走出,站在了小沙弥的身前。
这位年迈的老僧仔细打量眼前的美妇,而后目光又扫过贺阳山中云雾笼罩之处。
“施主此生……何苦来哉?”
老僧悲悯摇头,轻叹道:“经阁没有僧人,与你做个养老之处如何?”
妇人美眸震颤,不知不觉间便跟着老僧迈入了白马寺。
耳边隐约间有钟声回荡。
她轻叹道:“此生……何苦来哉……”
“施主什么名讳?”
美妇怔怔道:“姓李,李清辞,后随夫姓,顾清辞。”
“清辞。”
……
贺阳山中,赵庆与小姨清欢相互对视,神情骇然。
那白马寺明明没有阵法笼罩……但是他们的神识探入其中,却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感知分毫。
脑海中,司禾的轻叹传来:“并非寻常仙道术法。”
……
白马寺,经阁。
残破的无面之相静静伫立,随处可见的蛛网充斥着这座木阁。
春风轻拂……
枯黄的经册随风而动,其上隐约间能够分辨出几个字——
楼倚菩提木,树古青萝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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