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高明。”周夏哪里想得到一次论战,竟然带着那么多蕴意。
等他走后,徐阶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多了一抹郁郁,“严党势大,我明年若是入阁为辅臣,独木难支。唯一的变数就是蒋庆之。此子……究竟是何立场?”
……
第二日,周夏依旧去给裕王授课。
今日一进书房,周夏就察觉到了裕王斗志昂扬。
他暗笑,干咳一声,抓紧把正课上完,随后好整以暇的等着裕王发招。
“周先生。”裕王开口。
“殿下。”周夏含笑等着。
“昨日与先生就礼辩驳,我回去想了许久。”
真是许久,从伯府回来后,裕王把表叔教的尽数记录下来,随后还得融会贯通,否则便是鹦鹉学舌,丢表叔的人。
“臣,洗耳恭听。”周夏温文尔雅的颔首。
“周先生昨日说……”
外面,几个内侍正在打闹。
突然有人跪下,浑身颤栗。
其他人毫不犹豫的跪下。
嘉靖帝蹙眉看着这些人,“老三这里的规矩差了些。”
黄锦说道:“回头奴提醒裕王。”
“嗯!”
嘉靖帝走到书房门口,摆摆手。
黄锦退后,随行的人退的更远。
许多话不能听,许多事儿,不能打听。
“……先生说礼在前,礼为天下规矩,可约束天下人。天下稳固,才好治理。”
这话没错。
礼是治国之基。
“周先生说以杀戮征服,终究会有反噬。”
这话依旧没错。
嘉靖帝微微点头,指指里面,黄锦低声道:“为裕王殿下授课的是翰林院侍读周夏。”
“周先生一番言论,我觉着没错。”
这就认输了?
嘉靖帝本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否则也不会顶着巨大的压力和群臣、和天下士大夫们争斗了数十年。
果然是那个木讷胆小的老三啊!
嘉靖帝微微摇头,准备回去。
“殿下知晓就好,礼,于个人而言是存身之基,治家之道。于国而言,便是利国之道,治国之道,不可不查。往后殿下当学会甄别才是。”
胜券在握后,周夏最后难免夹带私货,让裕王莫要什么都听蒋庆之的。
这是要和庆之那个瓜娃子隔空交战?
嘉靖帝脚步一滞,转念一想,觉得没必要干涉。
“可我有个看法。”
“殿下只管说。”周夏轻松的道。
“先生说了许多关乎于礼的言论,可却忘了一件事。”
“何事?”
“俺答是何人?俺答部是何人?”
“异族!”
“大明的礼,当施于何人?”
少年的声音铿锵,而周夏却愣住了。
嘉靖帝止步。
侧耳。
“我以为大明的礼当施于内,施于百姓,施于甘愿臣服、认同大明之人。”
嘉靖帝微微蹙眉,觉得这番言论没错,但总觉得有些不妥之处。
那么,大明之外呢?
“那大明之外呢?”周夏反问。
“大明之外,那些异族可曾缴纳赋税?”
少年的声音愈发激昂,“那些异族可曾为大明而战?未曾!”
嘉靖帝突然一怔。
“那么,大明的礼,凭何施于他们?”
周夏语塞,半晌说道:“以礼为先,可服人,再缓缓图之。”
裕王一笑,有些血丝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他彻底把表叔的那番话融会贯通了,只觉得眼前一亮。
“那些异族冲进中原烧杀抢掠,他们杀人放火,他们无恶不作。无数年来便是如此轮回往复。可曾有异族学会了以礼相待我中原?”
“没有。他们依旧一次次用马蹄,用屠刀,用杀戮来征服中原。那么对付这等凶残的对手,我们为何要与他们说什么礼呢?为何要用礼来善待他们?”
“那殿下以为当用什么?”周夏的声音中带着火气,他被裕王一番输出直接干懵了,此刻满脑子都是蒋庆之那笑眯眯的模样。
不能输!
他此刻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徐阶。
嘉靖帝眯着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里面停顿了一瞬,然后,那声音激越的让人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幅画面。
身材瘦削的少年皇子昂首站着,铿锵有力的说:
“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斩!”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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