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大窑,阳炭烹七月。
牙人似乎并无请白素贞去阴凉处休息的念头,赔笑道,
“这位姑娘,你已经挑挑选选好几天了,只有这间宅子才符合您的预算,虽然偏僻左右无邻,房龄也略老,但面积挺大的,卖您一百二十两银已是公道价。”
“可是这实在太偏了,离最近的主街,要步行一刻钟。”
“桂花巷那里倒是有间铺子,即热闹,左边是茶马互市、右边是柳湖书院;又清净,离主街十余步距离,白日丝毫听不见吵闹……”牙人皮笑肉不笑。
白素贞登时泄了气。
桂花巷可是外城一等一的地方,论地段价格,甚至不逊色内城。
要想买下那里的铺子,尤其是这种闹中取静的,没个三四百两下不来。
“相公每月俸禄不过十两,还要刨去开支用度,相公又是个动如雷火的性子,四季都得额外备几套衣物。
我手里倒还有二十余两闲钱,但还是不够……或许可以去‘钱引铺’借贷些银两,应应急……”
白素贞思索着,细密的汗珠,如同晨露般悄然凝结,在她细腻如瓷的肌肤上缓缓滑落。
见白素贞迟迟不曾应答,这牙人越发不耐起来。
也就是这时。
两人听到药铺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白素贞隐约感应到什么,猛地回头。
门外,鲁达魁梧的身影,几乎把整扇门给堵住。
白素贞的目光落在鲁达的脸上,愁虑的脸瞬间笑靥如花,不胜明媚,踩着细碎的脚步加快而来。
夏日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
白素贞细白的手指,紧紧攥住鲁达的衣袖,似乎担心下一刻鲁达又会离去。
她抬起头,既有些惊喜,又有些担忧:“相公,你为何突然返回,可是出了什么事?”
而那牙人,一看到鲁达,尤其在他脸上打量片刻。
猛地认了出来,顿时脸色苍白,哪怕大夏天的也忍不住双股颤颤。
“鲁,鲁提辖?这位,这位是尊夫人?!哎呀呀,小的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牙人一脸惊慌,忍不住懊恼起来,生怕自己之前的态度引来鲁提辖的不快。
白素贞轻轻一笑,示意牙人无事。
鲁达点头。
牙人顿时欢天喜地的夺门而出,连药铺门都顾不得锁。
‘砰……’
方园径寸缓缓打开,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将外界炎热推出。
鲁达拥白素贞入怀,两人躲进伞下阴凉。
鲁达笑道:“没事,都结束了。”
“只是怕娘子受暑罢了……”
……
小种经略相公府。
“咚咚咚咚……”
平缓有节奏的敲击木鱼声传来。
竹林幽幽,屏蔽暑气,任外界如何滚烫,竹叶斑驳陆离的光影下,却是无比凉爽。
种老夫人跪坐在佛堂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念经。
而种师中有些无奈的在书桌上抄经。
种老夫人前段时间听说了,种师中不仅遣散了老管家傅彤,更是将那个佛缘深厚的乖孩子:鲁达贬为粮草随运侍从。
便觉得种师中杂思不断,又生罪孽,每日多罚他抄两百遍经书。
“你想好,该如何处置那个孩子了吗?难道真的要……”
纸张沙沙声混杂在木鱼声中,叫人昏昏欲睡。
种老夫人突然开口。
种师中停下动作,浑浊目光掠过一丝深邃,
“本来我想再过几年,等兄长那边收拾河湟破碎山河,击退西夏军后,携不世之功,和我来个里应外合,彻底肃清渭州的这些蝇营狗苟。”
“不过,既然鲁达这厮动了,先发夺人,也未尝不可……总归会保下他的性命。”
种老夫人眼皮微动,没有睁眼,幽幽说道,
“这些事,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但只希望你们兄弟两,少杀生,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