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拟旨,内阁副署,派张居正前往南京城祭拜孝陵的诏书明发,京城里顿时议论纷纷。
这个敏感时节,西苑的任何动静都会被人来回地分析。
高仪急匆匆地走进户部衙门,一路上微微点头,脸上满是急切,脚步匆忙,很快来到尚书所在的后院值房里。
禀报过后,高仪被引到高拱的值房里,见礼坐下后,高仪迫不及待地问道:“新郑公,西苑叫张叔大南下拜祭孝陵。
此事非同一般。”
高拱捋着他的大胡子,静静地说道:“阁老不轻易出京,自然非同一般。”
经过两次重大挫折,高拱的心性有所改变,至少在旁人看来,要沉稳许多。
高仪继续说道:“两淮盐政,已经派出三位能臣干吏。海刚峰,王子荐,徐吉甫,对了,还有南京户部侍郎刘子和。
足足四位,派下去查两淮盐政,查天下盐政都足够了。”
高拱笑着答道:“南宇公,你也看出来了。区区两淮盐政,海刚峰加王子荐,或者王子荐加徐吉甫,绰绰有余。现在又把张叔大派下去,当然不止两淮盐政了。”
高仪眼睛一眯:“西苑真有取消南直隶,分设布政司的意思?”
“南宇公,你说呢?”
“这可是祖制啊。成祖和先皇,都不敢更改的祖制。”
“成祖奉天靖难,他敢改太祖皇帝的祖制吗?当初迁都北京,他也只敢把北京叫行在,正统年间才正式取消北京行在,改南京为留守。
先皇,先皇改它干什么?又不能多几分银子出来。”
高仪轻轻一笑,高拱看着表面变沉稳了,实际上心性还是那样,傲得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高仪又说道:“这一次扬州闹出动静来,少湖公也出力不少啊。吴时来提督操江,居然纵容江匪窜入运河,劫杀扬州富商。这事办得有点急。”
高拱冷笑几声:“急才好,不急怎么露出破绽,不露出破绽怎么往深里查?”
高仪一愣,迟疑地问道:“我只是好奇,吴时来不是江西人吗?听说此前跟严氏父子关系密切,后来严党倒台,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脱身,去到南京避祸。怎么就跟江南世家勾搭上了?”
“不稀奇。严党倒了,朝堂上没有严党了。还留在朝堂上的严党骨干,大部分改换门庭,以胡宗宪马首是瞻。
吴时来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子孙后代想。”
高仪好奇地问道:“子孙后代?”
“吴时来长子和一个侄儿,今年参加了乡试,皆中举人。明年要参加会试,能不能中进士,点庶吉士,就得看江南世家愿不愿意帮忙了。”
高仪彻底明白了。
会试中进士,点庶吉士,这是江南世家的拿手好戏。不用作弊,只需暗地里告诉你今科会试官的文风和喜好就行了。
再进一步,伱把文卷呈给会试官们看,他们熟悉你的文风和笔法,心里就有数了。
谁会做明年会试的会试官,现在还说不好具体是哪位,但是江南世家的人,肯定会占据半数以上。
原来如此。
难怪吴时来愿意冒大不韪去做这么傻的事,原来他知道自己仕途到顶了,开始为子侄谋前途。
薪火世代相传,才能富贵延绵不绝啊。
你觉得他是傻子,其实他笑你才是傻子。
高仪看着高拱,心里感叹,果真还是对手最了解你。
高拱跟徐阶明争暗斗这么多年,真的是知根知底,徐阶私底下的小动作,高拱一眼就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