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还是那样喧闹繁华。
通惠河东偏门码头,是喧闹繁华的中心之一。
一艘船在码头上缓缓靠岸,岸上有人在等候。
看服饰,为首者墨绿袍子,钢叉帽,像是内监。
周围的人都远远避开。
码头管事的小吏,腆着脸在旁边陪着笑,指挥手下的河丁,把左右的空位也让出,方便此船停泊。
后面的船只都被堵在后面排队。
大家走了一路,终于到了地方,谁都心急,谁都想赶紧靠岸,看到这情景,都是一肚子的火。
第三艘船上,船舱里有位老者,身穿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正在收拾东西。看到船突然停下,抬头问道:“怎么了?”
船家陪着笑:“统筹局的人来接人,码头上管事为了讨好他,把左右船位都空出来,我们没办法,只能等。高老爷,还请耐心等会。”
老者清瘦脸,三缕长须,目光炯然。
“还有这回事?”
他提起前襟,走到船头,举目眺望。
果真有位内侍,带着几个小黄门,站在岸上,堆着笑脸。
从船上跳板上,走出两人,年纪四五十岁,穿着儒袍,戴着四方巾,儒雅温良。
内侍连忙迎上前去,笑眯眯地拱手作揖,嘴里说着话,接住了这两人,然后把他俩引到一边,上了轿子。
还有十几口箱子,陆续从船上搬出来,装上马车,缓缓离去。
船只这才离开,后面排队的船只,一窝蜂地冲上来,填补空位。
“什么人,居然让内廷的人来接?”
“不知道。有人说是宗室的,也有的说是南京的勋贵。”
“不可能。”
“为什么?”
“老夫就是从南京过来的,没听说那边有勋贵奉诏进京,也没听说那位宗室奉诏进京。他们要是无诏进京,会被问罪的。”
船家摊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前面两位,一位是蕲州李时珍李东壁,前楚王府奉祠正、太医院太医;另一位是罗田万全万密斋。”
前面船上一位四十多岁男子,身穿锦织直缀,头戴四方巾,语气温和。
旁边站着另一男子,穿着湖蓝襕衫,年纪略少,相貌相似。
老者眼睛一亮,“江南号称万密斋的方,李时珍的药,可是这两位?”
“正是。”
“他们怎么来了北京?”
“受统筹局所邀。统筹局全称捐输赈济统筹局,施药行医,救治病弱,也是职责。他们开了一家惠民药局,请东壁先生来主持,开了一家济世医馆,请密斋先生来主持。
一路上,晚生有幸与两位先生隔船相谈。”
“原来如此。施药行医,倒也是善举之意。统筹局,倒也做了些好事。”
“好事有做,但掩不住天下汹涌之意。大明少府,难平民意啊。”
老者眼睛一亮,拱手作揖,自报家门:“在下钱塘高仪。”
四十多岁锦袍男子连忙拱手回礼,“可是南京礼部侍郎,掌南京翰林院南宇公?”
“正在老夫。”
“在下太仓王世贞,字元美,嘉靖二十六年进士。这位是舍弟王世懋,字季美,嘉靖三十八年进士。见过前辈南宇公。”
“原来是王家昆仲,你们这是?”
王世贞连忙答道:“我兄弟二人守制已毕,按例回京入吏部报到。”
“原来如此,请!”高仪客气道。
“南宇公请!”
王家在北京有宅院,王世贞和王世懋回到王府,安顿下来后,换了身衣衫,坐下来喝茶。
“大兄,码头上遇到的南宇公,这次奉诏进京,听说要迁为礼部尚书。父亲平反之事,你说他能帮上忙吗?”
“季美,不要乱了方寸。父亲之事,是皇上谕旨所定,要想平反,还得圣诏颂下才行。这事,阁老都不一定能帮衬得上。”
王世贞坐在椅子上,捋着胡须,斟字酌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