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派人马一路打听,到了镇东寻到两家连在一起的客店。
才下马,店中就有数名伙计一脸紧张地围聚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头戴赤帻略显苍老的掌柜。
见他们风尘仆仆,衣溅泥血,恐为恶客。
掌柜跼蹐不安,生怕招惹祸事。
又不敢冲撞,只得颤巍巍地低声相询:“诸位豪侠,不知打哪边来?”
他问得隐晦,走在前头的赵荣不打哑谜,直言道,“店家且宽心,我们是五岳剑派弟子,不是甚么强盗恶匪。”
“你这儿可有空房?”
做客栈生意的怎能一点不懂江湖事,五岳剑派四字可比日月神教亲切多了,那掌柜一听,眼皮下的皱纹都淡了两圈,笑道:
“久仰久仰,原来是五岳大侠。”
“空房还有十间。”
赵荣犹豫着要不要省点,大家挤一挤,一旁两袖空空的令狐冲默不作声,向大年却迈着阔步上前,豪气道:
“全要了。”
又道:“多准备些饭菜,烧些热水。”
他说完,掏出一把碎银子,那掌柜把银子一掂,登时眉开眼笑,“大侠快快请进,这就叫厨子们准备饭菜!”
显然,这银子比“五岳剑派”四字还好用。
‘行啊大年,你小子发财了?’
赵荣眼中含笑,朝着向大年瞅了瞅。
向大年不说话,只淡淡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十间房,大多两人一间。
将马安置好,赵荣又在客店周边巡查一遍,瞧瞧地形巷道。
没觉有异,之后上楼换了一身干爽衣服。
又运洗髓经打坐片刻,未锦师妹过来喊用饭,这才睁眼下楼。
岳掌门与莫大师父已经安心动筷,想来饭菜是没毒的。
或许是向大年颇为豪爽,掌柜特意送了糕点,这清水镇民赶在重阳例食糖糕,又谓之重阳糕。
里间掺了干菊花,又香又甜。
大家一路吃的多为干粮,昨夜又血战一场,此时有种“须臾收卷复把酒,如见万里烟尘清”之感。
更觉手中重阳糕甘甜美味。
令狐冲见自家小师妹贪嘴,笑着将手中的糕点掰下大半分她。
而后朝赵荣这边瞧来。
只见衡山派玉莹、未锦两位师妹将手中糕点分给小掌门,笑道“师兄多吃点”。
劳德诺与南善时埋头吃饭,二人低头时目光闪烁。
显是知道了一些两派所不知的事情。
见掌柜坐在柜台后,赵荣与他攀谈了几句。
“店家,我在这清水镇没见到多少武林人,是平日里便没有吗?”
“不是。”
正拨算盘的掌柜抬头道:
“平日也多得很,我这店每日都要来几个耍枪弄棒的,不过近来三十铺那边匪盗肆掠,或行侠仗义,或凑热闹的江湖人都朝那边去了。”
他露出一丝忐忑,“听说死了不少人,一些镇民被吓走,有的逃到咱们清水,或者往东去了庐州。”
“原来如此,”赵荣又打听,“庐州近来可有大事发生。”
“前几日我听几个武林人说要到那边凑热闹。”
“小老儿做个小本生意,他们都说是大事,我哪敢打听。”
掌柜好心提醒,“若大侠们去庐州,路过三十铺也得留心才是。”
他又感觉自己的话不中听,赶忙讪笑加了句。
“当然,大侠们是五岳剑派高人,自不是寻常江湖粗人能比,宵小蟊贼听了大侠们的名号,定会望风而逃。”
赵荣笑着冲他道声谢,心说“你恰恰说反了”。
他俩的对话自然传入其他人耳中,清水镇往前便是三十铺。
想到灌口庙那些魔教黑衣人,自觉这三十铺不是善地。
可骑马走大道,这条路却是绕也绕不开的。
未时许,两派弟子分散在镇上打探消息。
主要是打听恒山、泰山两派消息。
因为重阳节的缘故,镇上人流当真不少,尤其是镇西小塔,上有游览者,下有叫卖者。
从初一到初九,塔下设坛拜斗者有六七处。善男信女,多有购香入坛焚化者。
加之昨日有雨,今才放晴。
未登高的游者难免失落,就借塔一登。
果如掌柜所言,赵荣碰见了几位从三十铺逃来的镇民。
“有匪盗,假不了!我亲眼所见,那是一大队黑衣人,他们骑着马,长得比熊还壮,马蹄老远能听到闷响。”
“这伙人是官亭贼,前些年听说被朝廷剿灭,想来没死光,又死灰复燃。”
又一位背着行囊的汉子道:“小少年听我一句劝,暂且不要去三十铺。”
赵荣连朝几人打听,心思愈发沉重。
镇西小塔附近,他又穿过一条沿途叫卖的小集市,依然没打听到与另外几派有关的消息。
越是如此,越有种不妙预感。
几乎在集市边沿,他突然停下脚步。
目光被一位手艺人吸引。
这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头上裹着青巾,像是个塑像的塑工。
正在雕一尊佛像背后三圈如太阳一般的背光。
他虎口有一层厚茧,只一把雕刀,却如有神助。
木屑纷飞,神像背光栩栩如生。
这老塑工本安心雕刻佛像,片刻后忽然转过头,看向一边腰携宝剑、丰神俊朗,又面带一丝警惕的少年。
“伱对塑像感兴趣?”老者华发轻动,笑问。
赵荣摇头,“我对此道一窍不通,只有远观欣赏的份。老前辈的塑功了得,想必剑法更是了得。”
老人抹掉脸上一缕木屑,微露惊讶之色。
他又瞬间明白了赵荣来意,登时觉得无趣:
“你小小年纪,眼力倒是不凡,怎的心思这般重?难道随便碰到个会使剑的,就要对你有恶意?”
“老朽在这塑像多年,你却不用疑神疑鬼。”
赵荣心道自己想多了,被嵩山派的人搞得精神紧张,不由朝他歉意一笑。
老人也不在乎。
赵荣又道,“南岳多有大庙,老前辈这手艺去衡阳一带,定能大显风采。”
“你是衡山弟子?”
“不错,家师正是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老人面色平静,摇了摇头,又沉默片刻,忽然盯着赵荣道:
“你这小辈不简单,我弃剑学塑在此已有二十二年,在我身旁路过的江湖人不知凡几,却无一人如你这般道出我的底细。”
“为何是二十二年?”
老人面色一沉:“二十二年前,我败给了一个人,从此弃剑。”
“哦?”赵荣求知欲大涨,“能说来听听吗?”
这个故事老人藏了许久,如今难得寻到一个听众,将一卷尘封的记忆翻开在少年面前。
“不过.要从四十五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