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神色一凝,水中正有一条大板鲫逆流而上。
黄牛上的牧童只觉眼睛一花,盘坐在河边的大哥哥像是一下飞了出去,他的目光完全跟不上那道青影,似乎在河中滞留一瞬,再定睛一看.
隔壁河岸上,那位大哥哥正一脸入迷地盯着那柄发亮的宝剑。
剑上,一条乌黑的鲋鱼被穿透,鱼嘴一张一合,鱼尾啪啪甩出几滴水珠来。
牧童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瞧着那条鱼。
又使劲揉了揉,鱼还在。
他的表情,就好像是某天去村头土地庙中进香,突然瞧见土地爷活了一般。
“好厉害,你好厉害!”
他惊讶地站在牛背上,两只脚激动地连踩牛背,那黄牛不满地甩动尾巴“哞”叫一声。
赵荣的视线转移过来,笑问:
“我的剑有没有练错?”
牧童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没错没错,很厉害。”
“我从未瞧见有人能刺中二河村深水里的鱼,那些武林人都没你厉害。”
“原来练剑,只要刺一下就行。”
赵荣跳回之前的岸边,把鱼从剑上捋下来,牧童不管水里的黄牛,反过来瞧鱼。
“你在帮谁放牛?”
牧童一边用手指戳鱼,一边扬脸道:“帮村里的张伯伯。”
“你爹娘呢。”
“没有爹娘,张伯伯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他们才会回来。”
赵荣瞧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眼神没什么变化,一脸真诚。
显是没有说谎。
“你叫什么名字。”
牧童笑着说:“没有大名,张伯伯一直喊我阿飞。”
“飞起来的飞。”
他又带着期待的眼神问道:“大哥哥,你能教我怎么刺中河里面的鱼吗?”
赵荣沉吟道:“那些武林人的招式看着复杂,你却能学到几分。”
“我这招式看着简单,却又不一定好学。”
“嗯。”
阿飞很赞成,用手中的棍子朝水中一刺,却不能刺出一条鱼来。
他略有失落,但很快就忘了这点失落。
“我教你一个能练剑的法子。”
“大哥哥,怎么练?”他现在对赵荣的剑法佩服得很。
赵荣站起身来,“这几日,除了那头黄牛,你不要对其他人说这边的事情,这是练剑的第一重考验。”
“嗯。”阿飞用力点头。
“再过几天,村上会有一队过路人,他们有马有车,装了许多货物,动静肯定不小。”
“你到时候站在路边,一边唱歌一边接近。”
“若是有许多人转头看向你,说明这是你要等的人。之后便上前打听,说有人叫你找一个姓冯的师父。”
“接着再单独把河边的事说给她听,给她磕头,你准能练剑。”
“练会了她的剑法,你若有悟性,再回想我今天这一剑,也许你就有机会学成。”
话罢,赵荣迎着夕阳满披霞光,转身给牧童留下一道难忘背影。
老黄牛哞了两声,牧童唱着牧歌相送。
……
这牧童是有些天赋的,配上他的名字,赵荣更觉着是练剑的苗子。
但他自己生不出半分收徒打算,兴许二十年后,才能有这般兴致。
若这牧童与衡山派有缘,拜冯师妹为师是极好的。
衡山十五代弟子可是少得很。
晚间,赵荣和其他人一样早早睡下。
大家养精蓄锐,翌日一早才分出七八人骑马去六里外的官亭集上打探消息。
隅中时分,出去打探消息的回来了几人。
高根明,陆大有与凌兆恒去时骑马,回来时却走路。
他们身边跟着两位僧人。
凌兆恒瞧见门口的赵荣,连忙上前递话:
“师兄,这两位是从凤阳府一路南下的大师,他们对庐州与北地的情况很了解。”
赵荣目光朝两位僧人扫去。
他们僧袍破旧,各背一竹制行李架,绑腿着草鞋。架上垂一油灯,似为夜行照路之用。
这是标准的行脚僧打扮,与游方道士一类,称作云水之士。
“辛苦两位大师。”
“阿弥陀佛。”
他们礼了个佛号,赵荣也竖掌回礼,又邀请他们入屋。
莫大先生与岳掌门依然在打坐,这一路厮杀不断,现在得到空隙,自然要把状态恢复到全盛。
两位大师上门,岳掌门与莫大先生也不敢怠慢,全都起身相迎。
四人目光相接,莫大先生看了看这两人的眼睛,浑浊的老眼中多出一丝笑意来。
没等岳掌门开口,便笑问道:“两位大师在何处参禅啊?”
一僧道:“遍参丛林,行万里路,过万重关。”
他语气极为平静。
莫大先生点头,“这是《禅门秘要决》。”
“两位大师,为何会来此地。”
赵荣与岳掌门一听这话,各有一股锐利飞上眉梢。
另外一僧平静道:“从南到北,从北往南,此地有缘便过,无缘不踏,今日到此,徒留一串脚印而已。”
“原来如此,”莫大先生眼神陡变,“两位想必是平定州,黑木崖上的高僧吧。”
“阿弥陀佛。”
二位高僧一齐弯腰念一声佛号,跟着袖中各滑下一柄短刀,凶悍朝两位掌门刺去!
可岳掌门与莫大先生动作更快,他们短刀还未刺出,便各自心脉中剑,歪倒在地上。
凌兆恒、大陆有,高根明三人吓了一大跳。
这两人可是他们带回来的!
芒鞋踏天下的行脚僧,怎转眼就成了黑木崖贼人?
一旁的赵荣帮他们问了:“师父是怎么瞧出来的?”
莫大先生的解释很简单:“行脚僧人怎会关心江湖事呢。”
“我在南岳大庙中见多了这样的僧侣,心中带着疑虑,与他们打个眼神交道就知道是假的。”
他又道:
“游江海,涉山川,寻师访道为参禅。嘴上念着《禅门秘要决》,却又不知道‘自从认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干’这般道理。”
“行脚僧可不是这样的。”
“他们的眼神远没有真正的行脚僧纯粹。”
“魔教当真是狡猾凶残,”宁女侠道,“好在莫大师兄眼力过人。”
“欸,只是庙宇去多了,他们不凑巧撞了上来。”
莫大先生谦虚一句,岳不群皱眉道,“看来庐州很是凶险,此地的魔教贼人应是专门等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