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会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
许晔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而且迅速的失去了温度。他僵立在门口,看着许霆和宋万华对来人恭敬有加的客套奉承,看着楚煜脸上彬彬有礼却又淡漠清冷的微笑,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脑袋里就像被灌进了一团粘稠浆糊一般再转不动。
“杵在这儿做什么?”许霆陪着楚煜行至楼前,见他一脸茫然无措地呆立在门口,低斥一声,转脸对楚煜介绍道,“二少,这是犬子许晔。”
许晔如梦初醒般震了一下,视线抖了抖,仓惶地看向那人。
那人站在几级台阶之下,目光朝他移过来,清淡而疏远。只听他薄唇轻启道:“我记得之前在医院里似乎见过一面,是么?”
许烨心跳骤停,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气氛一时尴尬异常。许霆立即救场:“就是这小子莽撞无知得罪了三少,二少没怪罪他还将拱手赠画,气度雅量实在让人敬佩。”
这时,楚煊在他身后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侧脸问宋万华:“宋叔,这屋子是你的?”
“是我十年前建的,后来又翻修过。主要是这儿环境好又幽静,适合我们这些个老年人休养休养身心。”宋万华答。
“我看这儿不但适合老年人养生,也很适合年轻人幽会。”楚煊的视线直盯着许晔,弯起眉眼笑得意味深长,“早就听闻两家有意结亲,这么看来,两位继承人确实很般配。”
这话将许霆和宋万华得都笑了起来。宋万华连忙趁机相邀:“若是他们两个真的凑成一对儿,一定要请二位喝喜酒。”
宋悦然红了脸,往许晔身后侧了侧,娇嗔道:“爸,你瞎说什么呢……”
许晔脸色煞白,垂在身侧的手臂绷得很紧,目光摇晃着不知该放在哪一处,却又始终无法完全离开近在咫尺的那个男人。他想解释,却又无法解释,只能无言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主人用淡漠的眼神看着他。
楚煜的嘴角缓缓上扬,眸子里却清冷的没有一丝笑意,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我很期待那一天。”
这几个让许晔瞳孔猛地一缩,连呼吸都停了。他感觉到自己被宋悦然往后拽了一下,于是僵硬地倒退一步,任那人从自己面前走过,披着的白色外套带起空气的流波,与那熟悉的香水味道一起掠过眼前。
许晔第一次觉得这样恐慌。
好似从万丈高空被人一脚踹下去般,失去了一切可以攀附的安全感。
“你怎么了?”宋悦然有些担忧地问,“脸色这么难看。”
许烨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楚煜和楚煊是来谈生意的。
从他们交谈时零星提到的一些话,许晔听出了一些大概。今天一早宋万年接到楚煊的电话,约他谈那块地的开发事宜。而地点亦是楚煊定的,一句轻描淡写的“会议室里太无趣,听说浅川风景不错”,宋万年当即就把人引来了这里。
许晔不傻,他不觉得像楚煊这样的人会热衷于在休息日和两只老狐狸谈项目,同样他也不觉得楚煊会恰好知道宋万年在浅川有这样一座隐秘的别墅。唯一的答案就是有人授意他这么做。
拥有着洞察一切的信息流的人。
轻而易举掌握自己动向的人。
能使唤得动楚煊的人。
还能有谁?
不早不迟,正好在他孤男寡女外宿一夜的时候出现,带着冷冽而浓重的压迫感让他手足无措心跳如鼓。此刻这个叫做楚煜的男人正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无论他身处何处,无论他做过什么,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细想起来,那一句“别总让我听见‘抱歉’两个字”,并不是闲谈,而是告诫。
一早就警告过他了,偏偏他愚蠢无知的犯了忌。
许晔的视线抖抖索索地绕着男人打圈,手心都是冷汗。而对方却完全没有看他,一面听着许霆的项目介绍,一面翻着那本建筑设计图册。
在心理相持上,许晔完全不是楚煜的对手。他根本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不知道他会对自己做什么。这就好比脑袋上悬着一面明晃晃的铡刀却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将自己咔嚓了一样。所有的心绪都被揪着,拖出长长的不安和恐慌来。
前几次的惨痛经历让许晔清清楚楚地切身感受到了,一旦楚煜生气起来他的下场会有多惨。而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趁情况恶化之前把一切解释清楚。他思来想去摸出手机,一条信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把昨天、尤其是昨晚的事情简要交代了一遍,然后发了过去。
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楚煜只扫了一眼发信人就放在一旁,连细看都懒得。他身边坐着的楚煊倒是朝许晔看过来,眉梢眼角都是戏谑。
许晔一张脸白得像打了霜。
在宋万年的精心安排下,这一顿中餐的菜品精致而又不失意趣。不用鲍参翅肚,不做油腻腥膻,只选时令鲜蔬清清爽爽做了数道小炒,荤菜则用嫩笋搭配咸肉、蒸了鲻鱼、再炖一只老鸭汤煲端上来,显然是合了两位少爷的清淡口味。短短时间内投其所好,确实也是种本事。
许晔在这样的压力下完全没有胃口,应付着吃了两口便不动筷子了。却又不敢离席,只能闷坐着相陪。
吃过了饭,楚煊提议去山上走走,于是一行人沿着山路边谈边行。许晔心里满是欲言又止,好容易等到几人在狭窄山路上拉开距离,他加快步伐追着楚煜过去,不敢与他并行,只好在他身侧偏后一些的位置低声唤道:“主人……”
楚煜的脚步略顿了顿,侧过身来,星眸在摇曳的树影间泛着晦暗不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