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着火炮,一步步踏上台阶,往前方巍峨的北辰殿去。火炮的铁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咔咔声。远远眺望,黑暗的殿宇之中,罗浮王的纵目就像盏烛火。
罗浮王沉雄的声音自殿中遥遥传来,“我儿,你携带兵器上殿,意欲何为?”
“你说呢?苏观雨没告诉你么?”白若耶终于走到了大挪移星阵的位置,“抱歉,我忘了,你是个可怜的傀儡,根本不知道苏观雨寄居在你的体内。”她自嘲地笑了笑,“你是苏观雨的傀儡,我是你的傀儡,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俩真是同病相怜。”
“胡言乱语。”罗浮王的声音隐有薄怒,他显然没有听懂白若耶的话,但这并不妨碍他发现白若耶已经逃脱灵心天通的掌控。他叹息道:“你是想起来了,对么?活着有时候不必太清醒,清醒往往意味着痛苦。你何必执着于往事呢?如今你是孤最疼爱的女儿,妖族子弟视你为榜样。孤给你指一条明路,倒不如就此放下仇恨,与孤一同成就大业。”
“我也给你指一条明路,”白若耶弯腰把星阵里的灵石拔出来,填进炮膛,对准北辰殿,“黄泉路。”
下一刻,火炮轰鸣,烟花般的火焰喷出炮膛,仿佛地动天摇,北辰殿整体震颤,簌簌落灰。北辰殿的门穹已经被白若耶轰出个巨大的口子,摇摇欲坠。一次炮响还没有结束,白若耶从星阵里拔出第二颗灵石,第二次炮轰北辰殿。这一次灵石炮轰进了殿宇,一根立柱拦腰而断,北辰殿塌陷了一角,屋脊缓缓西斜。
“自取灭亡。”罗浮王的声音听不出惊惶。与息正理。
“那我就拉你一起下地狱。”白若耶冷冷道。
当第二次炮响结束,北辰殿前出现了一扇法门,纵目的罗浮王从里面走出。
火炮虽然威力巨大,机动性却不足。如今罗浮王与她只有咫尺之隔,不等她填弹药,罗浮王就能率先弄死她。她当机立断,弃了火炮,拔出背后的刀剑,冲向那白袍的妖王。
眼前忽然出现许多爆裂的狂风,地面上凭空生出锋利的刀刃,她的脸庞被风刀割破,她的双脚鲜血淋漓。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黄金色的纵目在前方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近乎填充她整个视野。那双可怕的眼睛再次入侵了她的大脑,钻心的疼痛如此逼真,她的灵识再一次饱受煎熬。
然而她没有后退,她早已习惯痛苦。哪怕每前进一寸痛苦便剧烈一分,她的速度也如豹子般迅猛。
“暴雪。”她嘶声大吼。
狂怒的风雪席卷北辰殿前,凝结的霜雪延长了她的刀刃,直抵罗浮王的眼前。她劈向那黄金色的纵目,杀气凛冽。然而,后心蓦然一痛。她低头,一柄狭长的刀刃穿过了她的腹部,鲜血沿着刀槽汩汩流淌。
“孤说了,你是自取灭亡。”罗浮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忽然明白了,狂风是幻觉,刀刃是幻觉,罗浮王也是幻觉。
“果真是强劲的对手啊……”她嗬嗬低笑。
罗浮王的声音忽又远了,徘徊在她的左右。
“投降吧。”
她用冰封住了伤口,止住狂涌的鲜血,再次扬起森冷的刀尖。
“我还没输。”她道。
苏如晦爬上北辰殿的时候,白若耶已经成了了血人。数不清倒下多少次,也数不清爬起来多少次。她刻意让冰霜结满身体,降低对疼痛的感知,也减慢鲜血流失的速度。苏如晦远远看着战况,架好火铳,瞄准下方,心情很是复杂。白若耶这样的打法,压根不想活命。
桑宝宝蹲在他身侧,眺望远处,道:“有个坏消息。”
“什么?”
桑宝宝道:“她估算错距离了,她估的是星阵和北辰殿的直线距离,但我们在北辰殿顶端,有一个仰角,距离增加了很多,已经超出了这把火铳的射程。”它目测了一下,道,“我们和他们的距离起码有一千米。”
苏如晦也估算了一下,心头登时凉了半截。桑宝宝说的没错,这把火铳根本不足以命中罗浮王。
“射击星阵。”白若耶的声音忽然从罗盘中传出。
罗盘没关,方才桑宝宝的话她全部听见了。
“星阵这么大,应该进你们的射程了吧。”白若耶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会死。”苏如晦提醒她,“这么多灵石,射击星阵一定会爆炸,你会粉身碎骨。”
他眺望着下方,眼见她一遍遍朝罗浮王冲刺。她身上那么多血,简直是个血人,可她此刻仿佛是一个真正的傀儡,不知道疼痛,只知道战斗。
“阿晦,”她叹息,“你真以为我估算错距离了么?”
苏如晦蓦然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从一开始,她就想让苏如晦射击星阵。
“拜托你了,”她沙哑地说,“你创造了我们,也该由你给我们终结。”
苏如晦端着火铳,呼吸发窒。她终于还是承受不住了,一路走来的欺骗与背叛伤害了太多她曾珍视的人,她无法跨过她心里的坎,她渴望结束。现在,她把屠刀交到了苏如晦手中。苏如晦像被谁扼住了颈子,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