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漫长的路途是横亘在妖族和人间之间的天堑。妖族要降临人间,就必须长途跋涉。路途太长,风雪肆虐,辎重粮草根本无法持续供给。要降临人间,解决这漫长的路程是首要任务。
白若耶在苏如晦放大秘术效果的星阵中找到了希望。
可无缘无故决不能在边都布置巨型星阵,一则白若耶没有这样的权柄,二则降临人间的意图一旦暴露,妖族十数年的谋划将毁于一旦。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星阵,妖族开始利用无相法门往人间输送战士。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入侵,而是暴露。
当凡人感觉到危险,就会实施一系列的行动。妖族有伪饰的天赋,辨别人妖当然是凡人的第一目标。如果在边都建起巨型照妖星阵,白若耶就有机可乘,将照妖星阵替换成大挪移星阵。而要完成这个任务,白若耶必须在这段时间得到澹台净的完全信任,还要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权柄。
通讯罗盘里的罗浮王向她下达指令:“若耶,孤已向人间输送了雪麝。明日他会到达昆仑山,自绝于昆仑山脚。你率兵巡逻,捡回他的尸骨,邀请澹台净解剖妖麝。他体内的香囊能致幻迷情,令人昏昏不能自已。届时,你诱他动情,惑他动心。凡人醉心情爱,你必能一步登天。”
白若耶深深蹙眉,“此举有违道义。”
通讯罗盘沉寂了片刻,罗浮王的声音缓缓传来,“孤记得人间有一句话,‘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你如今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自然能讲道义。可惜你那些为了让你有机会掌控边都,不惜暴露自己,死在凡人火铳下的同袍讲不了道义,明日即将死在昆仑山脚的雪麝战士也讲不了道义。”他顿了顿,道,“你死在风雪里的母亲和妹妹也讲不了道义,若她们活着,恐怕也会因为你的懦弱而感到羞耻吧。”
白若耶沉默了,她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没入肉中。
罗浮王怆然道:“罢了,你是孤最疼爱的女儿,送你独行于人间孤已然心中有愧,如今又要你做这样的事,的确是孤不对。一切都是孤的过错,孤不会再逼迫你。其实送你去人间有孤的私心,你母亲过世前留下遗言,要孤照顾你的安康。只要你过得好,孤的夙愿就了了一半。拯救族胞可以徐徐图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白若耶的心好像被谁死死掐住了,渗出血来。
父亲说得对,她有什么资格说道义?她的母亲和胞妹死于残酷的风雪,她早已立誓为了族群大义奉献己身,只要她的族胞脱身于风雪,即便她背信弃义,堕入阿鼻地狱又有何妨?
“是若耶想岔了,”白若耶的声音恢复原先的决绝,“我必定依计行事。”
“若耶,”罗浮王欣慰地说道,“你是我族的荣耀。”
欺骗、背叛……既然迈出了第一步,就无妨迈出第二步。杀苏如晦,再杀澹台净。她告诉自己要心狠,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她该做的事。总有人要卑鄙,总有人要牺牲,命运选中了她,她就必须鲜血淋漓,独自远行。
苏如晦心间剧痛,怪不得总有人说师姐酷似他的母亲。是那颗心脏影响了她,她继承了澹台薰的勇敢和忠诚,罗浮王打造了一个妖族的“澹台薰”。为了让师姐心甘情愿为妖族卖命,罗浮王改写了她的记忆,篡改了往事,让她以为自己的亲人死于风雪。
原来灵息丸压制的不是疼痛,而是记忆,是她亲人死亡的真相。
“你眼见澹台薰的心活在师姐的腔子里,”苏如晦从未如此愤怒过,“你明明知道真相,你看着师姐为自己的仇人卖命。纵然你与师姐素无瓜葛,可她在罗浮王的哄骗下把四十八州拉入战火,你对你的同胞的生死也无动于衷么?你是恨她拿着澹台薰的心脏,故意惩罚她么?这样倒不如直接杀了她,夺回澹台薰的心脏。”
苏观雨竟然笑了一声,“恨她?我恨她做什么?什么澹台薰,不过是你亲手塑造的一具傀儡罢了。她来自于你在现实中的母亲,她的容貌不属于她,她的名字也不属于她。她和我一样,是个可悲的替代品,养育你的工具。傀儡而已,我爱上她已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又岂会在这虚假的世界、虚假的情感里沉沦?”
苏如晦呼吸一窒,道:“你当真这么想?”
苏观雨顿了顿,仿佛是为了说服他自己,缓缓说道:“我早已离形去知,人间之事同我无关,那些蝼蚁的生死存亡更与我不相干。澹台净、澹台薰,你师姐,他们俱是雪花操纵下的傀儡,而我必定要打碎虚空,去往真正的世界。”
苏如晦凝视他的眼眸,问:“那为什么你还要帮师姐呢?她窝藏澹台净,本该被无时无刻监视她,怕她恢复自我的罗浮王知晓。可你蒙住了罗浮王的双眼,替她隐瞒了这件事。”
苏观雨忽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