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后面的太监们高高举着双手,而前面的则弓着腰近乎匍匐。
默默看着儿子被太监们吃力地抬上楼梯,李太后在老太监的搀扶下跟在后面。
这时,乾清门那边传来了隐隐的声音。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毫不能左右自己的身体,在楼梯上的抬床里双目无神。
诛心,不必如此吧?
那边朝会流程已经开始。
列班跪拜皇帝、起身站好之后,鸿胪寺官员先出班,对皇帝汇报今日应到多少人、实到多少人、没到的是什么原因。
现如今,九百四十个京官里,缺员数目已逾三成,而且大多都集中于从七品以上——因为这个级别有大量科道言官。
按明制,在京六品以上必须上朝,六品以下不强迫,但同样有资格。当然了,穿绿袍的也不会来凑没趣。
每次朝会,正七从七的六科言官以及在京御史们是不会缺席的。
而京外地方官,朝会时在京的则是四品以上才能上朝。
于是现在鸿胪寺官一报人数,就发现缺大量的五六七品,大多是各部郎中、主事以及言官。
按流程,下一步是先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官员,请示皇帝是不是接见他们或者允他们陛辞。
这就不必了,入京的主要都是参加登基大典,而目前还在考功,属于人事冻结期,也没有人外放出去。
再接下来,应该先是边关奏报。
大者宣露布,小者具奏本,俱于早朝未奏事之先宣布,所以张国威而昭武功也。
所以在朝会上,这个环节说的边关奏报大多是好消息。
田乐出班,奏报了一下诸边事,包括辽东孤山匪患已平、三边击退小股北虏劫掠、播州残逆剿灭情况。
之后才是朱常洛熟悉的朝会奏事环节。
“咳!”
顿时数声轻咳响起,朱常洛不免看了过去。
按惯例,奏事前官员“皆预咳一声”,这是打个招呼:我要出班奏事了!
万一两人同时冒出来,岂非尴尬?
这个时候又是鸿胪寺官引导秩序。
只见是沈一贯站了起来,有些无奈地说道:“臣内阁大学士沈一贯奏请陛下:天寒地冻,陛下践祚未久,当循旧例,朝会只择九事奏请圣裁。”
这是内阁的共同意志,因此只能由他这个首辅出面来说给群臣听。
朱常洛回答道:“阁老言之有理。朕虽极欲听群臣陈禀国事,然老臣不少,若因天时受寒患病就不美了。便只择要事奏来。其余臣工也无须担忧,往后朔望朝会及常朝,无故不辍!”
这是新君的一个保证,听上去既照顾了年老重臣的身体,又会给中低品官员当面奏事的机会。
于是乾清门外又响起了非常整齐的声音:“陛下勤于国事,朝会不辍,江山社稷之幸、黎庶苍生之幸!”
这么整齐,显然王锡爵昨天提了这个想法之后,阁臣和九卿回去后都做过工作。
整齐的声音传到不远处的隆道阁里,朱翊钧心里颇为不以为然:刚开始,你爹我也是这么说、这么做的!
而后不知道那边是谁出班奏了什么,随后便是田义那老奴婢颁旨的声音。
颁旨要念给所有人听,声音自然不能小。
朱翊钧也只是隐约听到:“……内帑……勉励百官……年终勤职银……七十万两……”
听到随后杂乱了一些,但明显带着喜悦的山呼万岁,朱翊钧大概琢磨明白了。
于是就肉痛,无能狂怒(努力平静以免中风三连)。
败家子!
糊涂!
白花花的内帑银子,要喂给这些贪得无厌的官员?
糟践!
如果他还能开口,已经要骂出声了。
如果他还能走,已经要冲下去踹那昏君儿子了。
但李太后在一旁轻声说了一句:“虽是无奈之举,但这下总该群臣归心了。”
朱翊钧心里一凉:是啊,群臣都收了他的银子,和老子一贯吝啬很不一样,那又会向着谁?
可他拿老子给他留的银子,收买人心!
等你缺钱需要去找的时候就知道难了!
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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