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礼是周京臣一手养育的,偶尔月嫂哄不住,他一哄,礼礼便不哭闹了。
亲昵他,不亲昵程禧。
“似乎又白了。”他抚弄礼礼面颊,“比妈妈白,快胜过我了。”
程禧一听,“我不如你白啊?”
他手臂一横,她不服,与他并排,不相上下,“我在男人之中,是万里挑一;你在女人之中,是一般白。”
“男人白面皮儿,有什么得意?”程禧鄙夷,“小白脸,老白脸,是形容你们的。”
“大伯父不白,相貌阳刚。礼礼,随大伯父,好不好?”叶柏南含笑插了一句。
“柏南在云省待了两个月,莫非那个部位受伤了?”周京臣举起礼礼,轻轻荡悠,他乱蹬。
“你喜得贵子,盼着我断子绝孙?”
“既然没伤,自己生养一个,随你。”周京臣逗了礼礼一会儿,交给月嫂,抱上楼,“周正修随不着你。”
“或许,我与这孩子缘分不浅。”叶柏南话里有话,虚实难辨。
周京臣落座,“一切顺利吗。”
“你派人追踪我,不是了如指掌吗。”
“缅甸局势复杂,小心踏错地盘,惹了祸。”他斟了两杯茶,自留一杯,另一杯搁在叶柏南面前。
叶柏南端起杯子,“我敢去,就敢惹祸。”
“悬崖勒马。”周京臣抬头,注视,“不要辜负了何晤晤的死。”
一霎,无声无息。
周京臣正打算去书房取那封遗书,这时,一名保镖闯进来,“夫人突发恶疾,入院抢救了!”
叶柏南脸色一变,猛地站起。
“什么恶疾?”
保镖偷瞄周京臣,摇头。
他匆匆往外走。
“夫人自杀了。”
“为什么。”他一张脸愈发阴森骇人。
保递出叶太太的遗嘱。
他扫了一眼,撕碎。
煞气腾腾。
赶到医院,医护人员在病房里,“老夫人割腕,幸亏发现及时,没有大碍。”
叶柏南亲自送医生出去,“有劳您了。”
返回,他逼近病床,“您长本事了,是自杀还是威胁我?”
叶太太憔悴躺着,伸手。
他无动于衷。
“淮康告诉我,你安排我出国...我不去。”
“去不去,不由您。”叶柏南不耐烦。
叶太太强撑,斜卧在床边,“我出国了,你呢。”
“这么大的摊子,我自然留下解决。”他平复了怒气,坐下,“您先出国,我解决完麻烦,与您汇合。”
“你出得去吗?”叶太太瞳孔血红,浑身颤抖,“我清楚你的性子,叶家,叶氏,叶嘉良,周家,李韵宁,你一个不饶,包括禧儿。她弃了你,嫁了周京臣,嫁了你痛恨的周家,你怨她,也舍不得她,你计划绑了她,一起走,对吗。”
叶柏南安静消沉,古井无波。
“周正修呢?”叶太太瞪着他,抖得更厉害,“你饶不饶?”
仍是安静。
“和周京臣同辈的李慕白判了七年;李慕蓝先天瘫痪,无法生育...周正修是周、李两家唯一的独苗儿了,一旦失踪,南、北商圈天翻地覆。黄副局那一队人马是周淮康的心腹,沈老太爷在权贵场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你绑架周正修是自寻死路——”
“冤有头,债有主。”叶柏南气定神闲,削苹果皮,“我从出生,在叶嘉良的打骂侮辱下煎熬,怎会忍心绑周正修。母亲眼中,我如此歹毒吗?”
叶太太喘粗气,“禧儿是周太太,绑了她...”
“您安心养伤。”叶柏南打断,腔调寒森森,“痊愈后,在云省边境登船,缅甸口岸有人接您。”
叶太太无力趴下去,流着泪。
他半跪,喂她苹果,“母亲遗书写畏罪自杀,替儿子承担了全部罪名,儿子不能为您养老送终,送您平安出国,是儿子回报您恩情了。”
叶太太嚎啕大哭。
他缓缓直起腰,转身。
“柏南!”她嘶吼,“你幼年,我没护住你,现在,我又拦不了你,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您有柏文。”
叶柏南甩下这句,拉门离开。
走廊上,保镖给了他一枚钥匙,“地下室大门。”
他若有所思摩挲着,“周家老宅有多少保镖。”
“六个。”保镖汇报,“其中四个是周正修的专属保镖,两个保护程小姐,周淮康夫妇只配备了司机。”
“李家呢。”
“十二个。”
叶柏南迈入电梯,“李家老宅的厢房在中堂后面,中堂左右是游廊,保镖二十四小时值守。不是李家人,进不了内宅门。”
保镖跟着他跨出电梯。
“你知道什么场合保镖派不上用场吗?”他笑了一声,“人越多,越有排场,捧着百万千万的贺礼,扮贵客,扮故友,甚至扮哪位权贵老总的秘书。”
“周京臣的婚礼。”保镖恍然大悟,“据说有八百多名宾客,贵宾在老宅,普宾在酒楼,聘了川、鲁、粤、淮四大菜系的顶级名厨,服务人员上千人。这样的场合鱼龙混杂,保镖防不胜防啊。”
叶柏南上车,午后阳光韫浓,周家祖宅庄重恢宏。
在周淮康庇护下,名正言顺生活在周家,是什么滋味呢。
他从未体会过。
只梦到过。
那些人,唤他‘周公子’,周淮康检查他功课,问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累不累,病了难不难受。
他母亲拥有李韵宁的体面风光,拥有一个尊重她,恩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