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郎中朝着内院喊道,“娘子,我回来了。给你带来了一块羊肉,二十个鸡蛋,还有一些时令果蔬,都放在垂花门外边了。你待会儿让丫鬟打开门取一下,炖一碗羊肉汤喝,煮一些鸡蛋吃,好好地补一补身子。”
内院传来他老婆石俊的声音,“我这里不缺吃食,你上次带回来的牛肉,我把它卤了,到现在都还没吃完。倒是我父亲母亲那里,你作为女婿,多少看着点,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也给他们送一些去,不枉他们如此看重你。”
“这我晓得,你放心好了。”田七郎中定了定神,慢慢地回答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你这是怎么啦?我听你声音有些不对?”石俊感觉到一丝异样,连忙询问道。
田七郎中便解释说,“兴许是这几天太劳累了,外城死者越来越多,每天都要帮忙运送猛火油,这实在不是我所擅长的呀。”
石俊便道,“那你早些休息去吧,别累坏了身子,我这里不要紧。”
田七郎中缓慢踱回房间,脸上眼泪簌簌直往下流。
他不知道该瞒多久,也不知道该瞒到什么时候,他岳父一家上上下下,主仆七人,包括石俊的父亲、母亲,兄嫂及侄子,以及两位年老仆人,全都因为鼠疫暴毙了。
石俊的父亲石里长,为人比较热心,桃花巷前面的那道巷子,刚开始有人患病而亡时,他去帮忙料理丧事,结果不幸染病,以至于全家人都陆续感染,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北平内城之中,有六户人家被瘟疫灭门,石里长便是其中一家。
桃花巷也因此升格防疫措施,除防疫工作人员可以进出之外,其他所有住户大门上,都被贴上了封条,严禁出入。
石里长一家,更是被临时征用为火化地,为北平内城附近十三条街巷提供火化服务。
要是石俊知道了此事,怕是要发疯?他又怎么敢把这些事情,告诉自己的老婆呢?
事实上,连石里长的弟弟,京营哨官石钢,都托人给田七郎中带话,叮嘱他一定要瞒着石俊,千万不能让她知晓内情,万一因此承受不住,他哥哥一家不就彻底断后了吗?
想到石里长当初十分看中自己,不但没有要彩礼,反而倒贴了许多嫁妆过来,田七郎中深受感动,又为老人家不幸逝世感到哀伤,他决定等孩子出生之后,便让这个孩子姓石,以便延续石家香火。
这样的话,他田七郎中继承石里长的诸多家财,也就名正言顺了。
正胡思乱想间,田七郎中突然听到巷子里有人在叫他,听声音,好像是松江伯周进。
周进让他找一些避瘟汤方子的药物给他。
“什么情况,难道松江伯周进也感染了?”田七郎中的精神一下子高度紧张起来。
虽然北平城中防疫工作大组,由顺天府尹王允、顺天府丞周进和五城兵马司提督韩老三共同领衔,但实际操盘者,却是以松江伯周进为首。
他所提出来的网格化管理、密接管控、围挡隔离、就地火化等措施,确实对控制疫情起到了一定作用。
要不是这些举措,他岳父石里长发病去世时,按照老规矩办理丧事,怕是整个桃花巷,将要十室九空,田七郎中和他老婆石俊,恐怕都将难以幸免。
好在周进解释说,他没事,是他老婆白秀珠一行人从邢州赶回来了,担心她们在路上受到影响,便想着给她们熬几碗避瘟汤喝,预防一下,求个心理安慰也好。
田七郎中连忙将准备好的药物放在门外,周进吩咐陈老墨、陈小墨爷孙俩赶紧熬药,给白秀珠一行人送过去。
白秀珠这次返程,只带了身边丫头杏儿,另有壮妇两人,家丁十人,由孙万千、俞发春二人带队。
现如今,孙万千、俞发春二人已带领家丁们,去了桃花巷后面的万柳巷进行隔离,周进在万柳巷原有一处宅子,供方媛姨娘母子俩居住,方媛姨娘母子俩前往邢州之后,此处院落便空余了下来,恰好可以拿来安置孙万千、俞发春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