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第九百六十九章 风雪旧曾谙(3/4)

韩-光虎竟然再无法多说出一个字。

陈平安笑着与韩-光虎介绍道:“韩宗师,她是我家中长辈。”

她转过身,倒退而走,在陈平安身边停步,盯着那个老武夫,她笑容温柔,纠正道:“错啦错啦,身边这位,是我主人。”

她笑道:“那个陆沉,难杀是有点难杀了,不过只需狠狠心,不是不可以杀的。”

万年以来,一条浩浩荡荡的光阴长河当中,其实存在着几道不为人知的“分水岭”,对她来说,就是渡口。

有实力出现在这几处古老渡口的“道士”,如今数座天下,屈指可数,这还只是说能够现身渡口的修道之人,不足双手之数,那么能够拦下剑光的,当然只会更少。

当然她也不愿意占这个先天便宜,欺负陆沉、或是余斗这些年轻修士,此外她一旦如此行事,牵扯太广,很容易让光阴长河凭空出现一两条支流,岔路一起,前途难料,实在是没有必要,当年齐静春在生前,就曾两次溯流而上,凭借两座光阴渡口,一次是作为旁观者,亲眼看过了那场 “天下道官青鹤成群,联袂共斩化外天魔”的“一洲陆沉”之役。一次是在所有世人的当下,只是他跟道祖的两百年前,在那莲花小洞天的道场,齐静春与道祖,有过一场别开生面的问道。

陈平安摇摇头。

她就点点头。

确实,甲子光阴,甚至是三五百年,对她来说确实可有可无,安全可以忽略不计。

待在天外再无聊,耐心等着就是了。

作为持剑者,在昔年天道犹存的巅峰时,曾经一剑斩却三百年光阴,导致整条光阴长河出现一截断流,皆化为虚无。

万年之前的远古天庭五至高,除了那一位,其余四尊神灵,便是如此各行其道,不然也不会有那场天塌地陷的水火之争了。

她笑眯眯道:“年轻人,以后跟我主人说话,客气点。”

韩-光虎别扭至极,既不言语,也不点头。

打不过,风骨还是得有的。

她伸了个懒腰,“回了回了,主人记得早些去外天,炼剑一事,宜早不宜迟,不能再耽搁了。”

不等陈平安说什么,下一刻,城内光阴长河就出现了倒流之势,除了街上两人如中流砥柱,不被流水袭扰,就只有屋顶崔东山、城头曾先生同样成为例外,其余众人,就像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见过那位白衣女子。

她已经重返天外,来去匆匆,无迹可寻。

陈平安神色尴尬道:“韩宗师,咱俩继续?”

韩-光虎抖了抖袖子,没好气道:“还打个屁。”

老夫被一个娘们口口声声称呼年轻人,关键还不敢还嘴,跟你这个她的主人,还打什么打,他娘的,这辈子不曾如此憋屈过。

一个恍惚功夫,陈平安只见那韩-光虎就变得满脸呆滞,继而朝自己竖起大拇指,说了句让陈平安摸不着头脑的言语,“是我误会你了。等我们各自重返归真,再好好问拳一场,今天先喝酒,陈山主请客!”

崔东山站起身,可惜自己为韩万斩准备了好些金句,什么好个用脸接拳,再不出拳就要赢了……都派不上用场了。

宋雨烧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崔东山胡诌了个自己都不信的蹩脚理由,“韩万斩与我家先生,看似站着不动,其实文斗了一场,韩老儿甘拜下风。”

宋雨烧当然不信,只是一笑置之,也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崔东山带头领路,来到汪幔梦落脚的宅子,再使唤钱猴儿几个,搬来了两张桌子,备好酒水,不忘让钱猴儿好好表现,去灶房炒几个拿手好菜。

简明在来时路上,以心声问道:“韩老儿,怎么不打了?”

老人神色无奈道:“临时翻了翻黄历,今天不宜问拳,只宜喝酒吃菜。”

简明问道:“明天呢?”

老人瞪眼道:“自个儿翻黄历去!”

简明不再继续开玩笑,不打好,韩老儿你老胳膊老腿的,逞什么威风打什么架,上了岁数的老江湖,一场架打输了,可能一辈子辛苦积攒下来的名声就搭进去了。

秦不疑心事重重,松脂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曾先生笑容如常。

崔东山拍手笑道:“屋外大雪中,坐上皆豪客。好好好,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朋友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韩-光虎绷着脸,自顾自闷了一碗酒。

陈平安双手持碗,与众人先干为敬。

简明放下酒碗后,忍不住问道:“陈平安,剑气长城的剑仙,真有外界传闻那么多吗?”

“简明,不可对陈山主直呼其名。”

曾先生笑着提醒徒弟一句,然后与陈平安问道:“陈先生如今可有字,自号,道号?”

陈平安不以为意,摇头笑道:“并无这些。只有几个行走江湖的化名,不提也罢,没事,你们直呼其名就好了。”

在家乡,年幼时,好像被人喊个名字,都不容易。

在异乡逗留最久、以至于渐渐就当成了半个家乡的剑气长城,除了避暑行宫,其实在酒铺那边,也是经常被直呼其名的。

一般酒客与那赌鬼酒托,历来都是如此,不是直接喊陈平安,就是戏谑一声二掌柜。

崔东山一本正经说道:“剑气长城那边,要说上五境剑修的人数,其实也没有外界传闻说得那么夸张,可如果按照浩然天下这边的规矩,金丹、元婴两境也算‘剑仙’,那就还真不少。但是,若将剑气长城视为一座剑道宗门,屹立万年,假如每一位上五境剑修,就能在祠堂里边挂像,那么祠堂得很大才行,巨屋高墙。”

陈平安轻轻点头。

崔东山这个说法,其实没有半点夸张。

简明说道:“以后一定要去五彩天下的飞升城看看。”

陈平安笑道:“好好修行,有机会的。”

简明忍不住说道:“陈平安,如果没记错,我们岁数差不多的,你这说话口气,怎么跟我长辈差不多。”

陈平安打趣道:“看来这个好为人师的习惯,不太好,是要改改。”

简明咧嘴一笑,“听说你跟大泉女帝关系很好?”

上次潜入蜃景城,曾掖偷窃“名泉”,没能瞧见那位倾国倾城的皇帝陛下,挺遗憾的。

陈平安无奈道:“那些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听过就算了。”

崔东山小鸡啄米道:“谁当真谁就是傻子。”

秦不疑直截了当问道:“陈先生,可曾听说洗冤人三脉中的西山剑隐一脉?”

陈平安笑道:“惭愧,是刚听学生说起,之前不曾耳闻。”

秦不疑看着这位气态温和的青衫男子,很难想象,之前就是此人,用下三滥的拳脚手段,打得曹慈鼻青脸肿离开文庙。

宝瓶洲的陈平安,一直籍籍无名,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却是名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