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笑着指了指裴钱,“你得问她,裴钱走过大洲数量更多,见识更广。”
裴钱有些难为情,自己走过大洲数量是多,只是一路走马观花,心不在焉,得减半算啊,师父却不然,则翻倍算啊。
自己打对折,师父翻一番,可不就是相差悬殊了。
只是见小陌等着自己的答案,裴钱只得说道:“云草堂弟子的修行路数,在浩然天下都不算多见,不过蒲山弟子如果成功结丹,或是跻身金身境武夫,除非是一等一的天才,再得到祖师堂那边的许可,才可以继续同时走两条道路,此外都需要二选一了,只能专注炼气或是武学。在中土神洲,有个宗门,山头人数不多,祖师堂剑修无一例外,都会是符箓修士。金甲洲历史上还有个宗门,跟蒲山差不多,只是还要多出一个炼丹本事,只是山门被蛮荒妖族打没了,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个弟子,地仙只有一人,他们的祖师、师长们都战死了,就连个护道人都没有了,他们想要恢复宗门旧日荣光,很难。”
裴钱曾经与他们在金甲洲从南到北的数座战场,并肩作战。
她也曾救下那个心存死志的年轻地仙。
陈平安解释道:“这是因为蒲山拳种的许多桩架,十分高妙,历史久远,源于蒲山祖传的六幅‘仙人图’,分别命名为观瀑图,打醮,捣练,斫琴,高士行吟,竹篮捞月。所以云草堂的武学,经过一代代传承,再加上历代山主、祖师的不断完善、增补,最终凭借六幅仙图,衍生了出六十余个桩架、拳法招式,这才有了那个‘桩从图中来、拳往图中去’的说法。”
这样的门派,就如裴钱所说,放眼整个浩然天下都不算多,虽说修士两条路行走,体魄坚韧,利远远大于弊,但是弊端也不小,比如不远处这座云遮雾绕的蒲山,术高拳更高,可是至今都不未能成为宗字头仙家,其实蒲山历史上先后有过两次机会,一次是开山祖师叶裕固,当年跻身了玉璞境,出关后下山访友,要去与玉圭宗挚友荀渊叙旧。
可惜这趟下山,就走出了一桩天大的灾殃,不知为何,遭了高人暗算,可叶裕固重伤而返,却是到死也没说是谁,就算与祖师堂和嫡传弟子,好像都一字不提。这就又成了一桩千年不解的山上悬案。
直到如今,桐叶洲才开始翻旧账,沸沸扬扬,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就像是亲眼所见,说是桐叶宗那位出了名气量狭窄的中兴之祖,担心一旦被叶裕固跻身仙人境,再以一身止境拳法,一个开山不到百年的蒲山,说不定就可以直接与桐叶宗扳手腕。所以杜懋就亲自出马,暗中拦截下死手,最终使得叶裕固跌境极惨,返回蒲山没几年,就重伤不治,黯然离世。
另外一次机会,就是叶芸芸,是武道止境之外,她还是一位相对名声不显的玉璞境修士,但是被那场战事耽搁了,而叶芸芸在跻身上五境后,只在蒲山祖师堂随便提了一嘴,并且不许祖师堂成员对外泄露此事,如今也没有想要跟大伏书院报备此事,显而易见,最少在近期,蒲山并无顺势跻身宗门的打算。
好像蒲山在跻身宗门这件事上,总是会差那么点意思,天意。
天公不作美?
像是作为补偿,叶芸芸前不久得到的第七幅仙图,异常珍贵,价值连城。
陈平安听姜尚真着重提起过,是一幅面壁图,品秩要高出祖传六图。
而且这位周首席在离开浩然天下之前,还专门留下了一封书信在落魄山,提及此事。
按照姜尚真的信上描述,此图来历极不寻常,绘有一位身披袈裟的背面僧,却头戴道冠,手捧玉笏,面朝一幅壁画。
画里有画,壁画上边又绘有一张青铜古鼎的拓片,以及密密麻麻的几千个古篆文字。
裴钱突然笑道:“师父,既然黄庭姐姐回了家乡,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她?”
她对那位女冠姐姐,印象还是很好的。面冷心热,反正跟隋右边很不一样。
陈平安说道:“我们到时候先回仙都山,再一起去小龙湫。”
走在一条通往蒲山山门的僻静道路上。
陈平安不由得又取出旱烟杆,眯眼想事情。
为何蒲山能够在一洲陆沉的破败山河中,能够逃过一劫,这其实本是一件极耐人寻味的事情。
山上,从扶乩宗到太平山,哪怕是那个玉圭宗,虽然保住了祖业不至于香火断绝,可是一座祖师堂,就没剩下几个活人,到如今,每次议事,还空着半数座椅。
而山下,唯一一个护住国祚不断大泉王朝,边军战死无数,还是只能步步撤退,最终勉强死守一座蜃景城不失。
唯独蒲山,好像就只是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山上战役,雷声大雨点小,几头军帐大妖遥遥观望一番,不知为何,极有默契,都没有真正对蒲山出手。
不然叶芸芸当年也不会想着去大泉王朝那边厮杀。
按照崔东山的说法,是文海周密对这座不甚起眼的蒲山寄予厚望。
陈平安一点就明,涉及了纯粹武夫的断头路与人间重开神道一事。
但是如今的桐叶洲修士,对此都有意无意忽略了此事,只当是蒲山云草堂叶氏祖荫庇护,洪福齐天。
临近山门,陈平安才收起旱烟杆。
这玩意儿,还是不太习惯,呛人,更呛自己,好像比喝酒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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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湫祖山,龙眠山,祖师堂所在山顶,又名心意尖。
有一位身为外来户的女冠,在此结茅修行。问剑过后,她还不走。
将一把古剑钉入山顶大地,好像如此一来,山顶就算成了她的地盘。
只是哪怕是小龙湫修士,也不得不承认,女子问剑之姿,风神潇洒。
亏得小龙湫已经尽量封锁消息,再加上如今桐叶洲就没几个成气候的仙家门派,山上邸报数量不多,不然这要是传出去,会被外人笑掉大牙的。
不同于浩然别洲,桐叶洲是出了名的闭塞,就像个暮气沉沉却居功自大的老古董。
所以出了个姜尚真,才会变得那么热闹。
扶乩宗和太平山,两座偌大宗门,如今都只剩下一人,好似独苗。
女冠黄庭,此刻站在崖畔,双手拄剑,抬头望月。
她是在五彩天下跻身的玉璞境。在那边运气不错,机缘连连,不过这种天降福缘,对她来说,自幼就习以为常了。
反正小时候就有个路过太平山的云游高人,说她是吉人天相了。
之前一剑劈开护山大阵的山水禁制,再一剑重伤小龙湫山主,最后一剑将祖师堂一分为二。
她仗剑悬空,与瞠目结舌的一山修士,只撂下两句话。
“之后谁来接剑,小心死人。”
“不过谁要是能接下三剑,你家的祖师堂,我出钱来修。”
当然无人胆敢接剑。
这位太平山女冠,黄庭。是昔年桐叶洲最富有传奇色彩的女修之一。
玉圭宗姜尚真的狗屎运,太平山黄庭的福缘,并称一洲双璧。
黄庭此次突如其来的重返家乡,让整座小龙湫大出所料,因为当初桐叶洲大门开启,通往那座崭新天下避难,儒家文庙当时订立了一个百年期限,之后才会按时开门,
所以黄庭的突兀现身,才会让小龙湫措手不及,其实之前有个外乡人走了趟太平山遗址,就已经让小龙湫察觉到苗头不对,等到黄庭现身问剑,就彻底了死心了。
如今祖师堂议事,不是想着赶人,而是商量着如何跟一人即宗门的那位女冠剑修,如何赔罪,才愿意搬出祖师堂,哪怕不离开心意尖,挪个地方也好。
小龙湫如今真正管事的那位元婴修士,他原本打算新官上任三把火,帮助师门占据太平山遗址,收拢那些残余道韵,再加上自己的某件本命物,试图重新炼出一把明月镜,于公于私,都是一桩大道裨益,这可比打造一座供人游览的“野园”更实在。
黄庭环顾四周,小龙湫四周,是水乡泽国,而护山供奉分左右,是一头并非搬山之属的罕见摘月猿,和一头大鼋。
此外山水辖境中,又有一尾成精的巨青和一头大鲶,并无朝廷封正,自封了什么旒河大圣和潢水大王。只是听说在那场大战期间,都跑了,大战落幕,又都回了。
只是小龙湫也没有与这两位水伯计较什么。约莫是觉得两位金丹,肥水不流外人田,当个摆设也好。
小龙湫的镇山之宝,是一枚谷雨葫芦。
挨了她一剑的女子山主,道号清霜上人。
只不过如今真正管事的,却是她的师弟,志大才疏,心性不正。
道理很简单,一剑斩开山水禁制,正在闭关的清霜上人,不惜破关而出,接下了黄庭的第二剑,反观那位男子,好像更喜欢看戏,如今正在偷着乐呢。毕竟山主师姐如此一来,需要闭关修养更久了,没个四五十年一甲子的,休想恢复原先境界。此人有件本命物,是一杆鱼竿,好像能够将一轮水中明月作鱼饵,与龙王篓,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今唯一一个敢靠近茅屋的小龙湫修士,是个年轻女修,名为令狐蕉鱼,道号拂暑。
山中修士的道号,就像山下男子及冠的那个字,练气士不是随便就能拥有的,得是跻身中五境的洞府境才行。
爹娘都是小龙湫修士,是一双山中道侣,小姑娘作为独女,自然宠爱万分,只是他们都在山外战死了,原本可以不用死的,听说是外边有故友,必须相救,可能在很多人眼中,甚至是在小龙湫自家修士眼中,这是自己找死,简直可笑至极。但是黄庭半点不觉得可笑。
所以才会让那个叫令狐蕉鱼的小姑娘来这边“作客”。
小姑娘腰悬一只碧螺,是喊山之流的法宝,有点类似驱山铎,不过只能做成对山神、土地“训山”之事,不如后者那般神通广大,可以驱逐山岳、赶山入海。
这座小龙湫,好像跟山不太对付,比如山上有座煮石台,山外还有条滚山江。
唯一有点意思的地方,是古有两位仙人,曾在山中对弈,松下只留一局残棋,不知人间春去秋来。
黄庭去那边逛过,确实有点门道。
她转过头,看到了小姑娘朝这边走来,等对方走近了,黄庭就走向茅屋,小姑娘就跟着,极有默契。
茅屋内,唯有一床一凳,入冬后,再添了一只火盆,角落放着一袋子木炭,黄庭坐在床边,双脚踩在火盆边沿,身体前倾,手持火钳,拨弄炭火。
令狐蕉鱼蹲在一旁,伸手取暖。
黄庭说道:“有凳子不坐?”
令狐蕉鱼这才起身挪步,坐在那条长凳上,与黄庭围炉对坐。
黄庭随口说道:“令狐蕉鱼,又焦又糊的鱼?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你爹娘怎么想的?”
令狐蕉鱼笑道:“黄庭姐姐,这里边是有门道的哦,当年娘亲怀上我后,有天做梦,梦见一丛芭蕉绿荫下水潭幽幽,有条鱼儿,上浮游到岸边,鱼儿抬头与娘亲对视,还说话了。爹娘都觉得是吉兆,就有了我这么个名字。”
如今山上,长辈和同门,都会刻意绕开她爹娘不说,当然是好心,怕她伤心。
可其实她不会多想的,甚至会觉得,
爹娘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不说几句呢,肯定是高兴过于伤心的。
比如现在。
黄庭问道:“北边的宝瓶洲,有那大、小龙湫,跟你们有渊源吗?”
令狐蕉鱼一脸茫然,“啊?”
她是头一回听说宝瓶洲那边也有个小龙湫。
黄庭问道:“想不想跟我去太平山修道?”
令狐蕉鱼想了想,摇摇头,怯生生道:“不了吧。”
黄庭也只是临时起意,随口一说,小姑娘不愿意就算了,打趣道:“反正你不愁嫁。”
云窟福地最新的花神山胭脂榜,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刚好位列其中。
令狐蕉鱼有些难为情,抬头看了眼炭火光亮映照下的女冠姐姐,对方可要比自己好看多了。
黄庭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一把佩剑,笑道:“跟你不一样,我是剑修。脸蛋漂不漂亮,可当不了饭吃。”
至于那把从五彩天下带回的佩剑,是她从一处秘境遗址中捡来的。
约莫是仙兵有灵,算是自动认主,亮起一道剑光,就直奔她而来,她当时只是跟在一大帮仙师后头看热闹,
见那些中五境神仙们又是布阵,又是啥的,忙忙碌碌很辛苦,而她就是无聊散心,那会儿的五彩天下,一个金丹地仙,就敢开宗立派了。
此外黄庭在那边,还收了个小姑娘当徒弟,好像是个在五彩天下诞生的“本土”孩子。
只是这次没一起带回来,把孩子交给飞升城照顾了,毕竟在那座五彩天下,其实也有一座山头,立碑篆刻太平山三字。
方圆千里之内,修士莫入,否则就是与她问剑。
之所以能够破例离开五彩天下,是因为那个天下第一人的宁姚,莫名其妙找到了她。
宁姚当时身边还跟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手持绿竹杖,腰悬抄手砚,好像叫郭竹酒。
小姑娘说话很有意思,自称是隐官大人的嫡传弟子,剑术一般般,拳法很结实。
宁姚跟黄庭说了些桐叶洲太平山的近况,说陈平安在那边打乱了小龙湫企图占据旧址的谋划。
还说黄庭如果愿意重返家乡,帮忙郭竹酒在那条光阴长河中护道一程,作为感谢,文庙不会阻拦,此地太平山“下宗”,飞升城可以帮忙照看百年……
黄庭当时看着那个与自己好像打商量的背剑匣女子。
真是难为这位五彩天下的第一人了。
当时郭竹酒大声道:“师娘珍重。”
然后少女压低嗓音道:“师娘,你放心,我到了宝瓶洲的落魄山,要是发现有那些狐媚子,胆敢三番五次死皮赖脸纠缠师父,呵,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小姑娘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宁姚摸了摸少女的脑袋,神色温柔,笑道:“你那个师父,天不怕地不怕的,最怕某事,刚好此事我最清楚。”
直到那一刻,黄庭才通过郭竹酒的先后三个称呼,惊讶发现一个真相,原来郭竹酒的师父,就是剑气长城隐官,也就是落魄山陈平安。
黄庭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因为陈平安,以宁姚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没必要在文庙那边白白浪费一份功德。
再看那宁姚的脸色与眼神,黄庭就觉得很有意思,你是宁姚,也会这般女子吗?
不过这可能就是女子,就是喜欢吧。愿意为了某个人,变得不那么像自己。
令狐蕉鱼低着头,怯生生道:“黄庭姐姐,祖师爷让我与你问句话,我不敢拒绝,也不敢与你说。”
黄庭忍俊不禁,想了想,说道:“没事,你就跟他说,我在这边哪天待烦了,自会离开。”
令狐蕉鱼使劲点头。
既然有了个答复,那就无事一身轻了。
瞥了眼单纯的小姑娘,黄庭叹了口气,破例重复询问一句,“真不随我修行?”
令狐蕉鱼轻轻摇头,弯下腰,使劲盯着炉子里边的炭火,小声道:“每年都要给爹娘上坟的。去了太平山修行,就做不成了。”
黄庭点点头,嗯了一声。
太平山,如今只余自己一人。
身在在哪里,太平山就在哪里。
身在异乡,只觉孤单。
返回家乡,反而孤独。
桐叶洲中部一个刚刚恢复国祚的小国,在柳州一处治所在县城,大战过去这么些年,如今终于恢复几分生气了。
夜宵摊子,一位书生和个胖子坐一桌,各自吃着一碗滚烫的螺蛳粉。
其实一路走来,从秋天走入冬季,两人,准确说来是两鬼,他们也曾在山下见过那溪水磨坊旁,过河的运粮车队,盘车滚滚,老翁肩挑长杆,挂着一只野鸡。
民以食为天,老牛在身边。田家占气候,共说此丰年。
这会儿夜宵摊桌上,其实两只碗不算小,只是相较于碧游宫的那种碗,就显得尤其小巧了。
胖子一边吃一边摇头,“这肉桂,差点意思。酸笋也没有用那春笋里边的黄泥尖,至于泡山椒就更不提了,还不如之前做客的埋河水府。”
书生拿筷子轻轻敲了敲桌面,“差不多就可以了,五文钱一大碗的螺蛳粉,够价廉物美了,你还想怎样?”
关键是这个胖子碎嘴得像个婆姨,已经差不多是两大碗下肚了,而且看架势,还能再来一碗。
给自己取了个化名“姑苏”的胖子,突然停下筷子,抬起头,伸手抹了把嘴,再往桌子底板抹了抹,“一直憋着不说,也就只好憋着不问,都憋得我死去活来了,先前那趟渡水,你咋个回事?是瞧见谁了?还是给你逮住一条漏网大鱼了?明摆着是好事,又不是那俏婆姨,有啥不可以分享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钟魁抬起手,打算结账。
胖子急眼了,嚷嚷道:“干嘛,牙缝都没填满,我还要再来一碗的。”
钟魁没搭理他,不过掏钱的时候,直接给了四碗螺蛳粉的铜钱。
胖子打了个饱嗝,还算有点眼力劲,要是搁以往,可以升官。
钟魁袖手而坐,由着眼前这个胖子吃第二碗螺蛳粉。
这家伙也真是个少有的,传闻年少时嗜赌如命,废寝忘食,游手好闲,不事操行,在这个胖子篡位立国之前,曾经亲手拿棋盘砸死过人,也曾在大街上,被个不知他身份的女子,当面打耳光却不还手。
既能说些酸文,说那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当时春衫薄,杏花吹满头。
就像这会儿,也能说那人饿极了,再一干活,吃饭就香,吃饱喝足,沾枕头就睡。睡觉就能踏实,别说不会再去惦念白天瞧见的大姑娘,就连皇帝都不怯了,哪还有闲工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钟魁轻声道:“穷治百病,是一个很苦的说法。”
那个胖子卷了一大筷子螺蛳粉,闻起来是臭,吃起来贼香,撇撇嘴,“再苦又能如何,不还是得乖乖认命,水有源树有根,山有来龙去脉,人有生老病死,既然是老天爷订立的规矩,咱们不低头也得低头。再说了,我可不是你们读书人,不讲究什么哀哉天地间,生民常苦辛。退一万步说,我后世的名声再差,可是在当年,我还当皇帝坐龙椅那会儿,自家老百姓伸长脖子让别国修士砍,你看他们敢砍吗?所以要我说啊,如今北边的那个大骊宋氏,至多也就算是我当年早早做成的境界了。”
钟魁笑道:“这种豪言壮语,不如先余着。”
姑苏咧嘴一笑,“当那人面又如何,老子照说不误。”
其实双方原本早就该去往大伏书院了,之所以改变路线,一路绕水再绕山,晃荡到此地,还能如何,还不是钟魁大爷主意多。
姑苏可没有算卦的本事,不晓得钟魁到底想什么,以前自己还当官没穿龙袍的时候,那个比自己还喜怒无常的前朝皇帝,时不时就会拉个算命先生过来,让他们给自己算命,何时会死。算卦先生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大伏书院,是旧址重建。而书院新任山长,来自大骊王朝的林鹿书院,程龙舟,并且是那条黄庭国万年水蛟的妖族真名。
等到胖子吃完,钟魁带他去往一座县城隍庙,衙门崭新,而且是位新任县城隍爷。
姑苏问道:“钟兄弟,怎么不直接去州城隍那边?实在不行,咱哥俩去郡城隍抖搂威风也成呐。”
因为同时是州、府治所在,故而刺史衙门、府衙与县衙皆同在一城,而且还是两个附郭县在一城的格局,也好,可以算是一双难兄难弟了,按照官场上的门道,这就叫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与附郭县令相似,一地城隍爷也是差不多的处境,甚至当起官来还要更难些。
先前白天在城内闲逛了一圈,他们打听到了些小道消息,据说这边的两个附郭县,这两年都在争那个“首县”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