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第八百五十二章 大概(2/4)

老观主说道:“你去帮贫道与那剑修开个价。”

与这个喜欢梦游的年轻人,还是少点牵扯为好,自然不是忌惮一个剑修,而是担心一着不慎,被某尊远古神灵在万年之前,循着脉络找到尚未得道的“自己”,岂不是万事皆休。

老观主眯眼笑道:“你要是想着帮他坐地起价,也是可以的嘛。”

崔东山喝了一大口茶水,润了润嗓子,以心声遥遥喊道:“刘瞌睡刘瞌睡,老弟我有事相求!”

铁匠铺子那边,刘羡阳正在檐下竹椅上嗑瓜子,忙着跟一旁的余倩月闲聊呢,听到了崔老弟的心声,说道:“啥玩意儿?有事相求?求?那就别开口了,我没有这样的兄弟!”

崔东山抽了抽鼻子,拿袖子擦了擦脸,什么叫兄弟?刘大哥就是了!崔东山赶紧将大致情况与刘羡阳说了一通,很不见外,说这笔买卖的好处,可能得归落魄山,因为缺了件梦寐以求的镇山之宝,刚好来了个冤大头,就能给出那件东西。崔东山都没谈什么补偿,什么折算成谷雨钱给刘羡阳。

刘羡阳转头吐掉瓜子壳,说道:“他娘的,屁大事儿,好说好说,记得让那位冤大头给够本钱!”

刘羡阳眼角余光瞥见圆脸姑娘,突然喊道:“等会儿!等会儿,我得先跟余姑娘打个商量。”

崔东山啧啧道:“刘瞌睡,你咋个回事,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啊,可以可以,我算是认清你了。”

刘羡阳转头与赊月大致说了那块石崖的门道,可能是她的破境机缘所在,结果赊月一听说什么月宫什么宝物机缘的,她最烦这些弯来绕去的,就干脆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再说了,你刘羡阳的东西,问我做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啊?好像啥都没有啊。

如今龙须河里的鸭子越来越少,铺子这边的老鸭笋干煲就跟着少了,她的心情好不起来。

所以她还特地买了一窝毛茸茸的小鸭崽儿,只是一天天的,养着养着,就养出了感情,还要每天警告刘羡阳别打主意。

刘羡阳立即以心声回复崔东山,“余姑娘说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打紧,什么机缘不机缘的,她半点不稀罕。”

崔东山赞叹不已,“嫂子真是良配啊,刘大哥好福气!”

想起一事,崔东山信誓旦旦保证道:“回头你跟余姑娘成亲,小弟我包的份子钱要是第三大,我就跟你姓!”

刘羡阳好奇道:“谁给那个第一大的份子钱?陈平安?”

崔东山嘿嘿笑道:“我先生没啥钱的,必须是我们落魄山的那位周首席啊!”

刘羡阳点头道:“记得与周首席提醒一句,要是事情忙,那么人不到,红包得到,份子钱到底包多少,让他自己看着办。具体如何措辞,崔老弟你还得帮我润色一番,反正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崔东山拍胸脯震天响。

老观主突然眯眼说道:“崔东山,你再与刘羡阳说一句,石崖炼化得当,就会是件仙兵。”

崔东山毫不犹豫就转述了这句话。

刘羡阳当场跳脚道:“仙兵?!崔老弟你赶紧加价,让那个买家往死里加钱!行了行了,反正就这么点事,别烦我了啊,不然兄弟都没得做。”

崔东山果真不再言语,从龙须河边收回视线。

刘羡阳这样的人,其实是谁都会羡慕几分的。

老观主趁着崔东山跟刘羡阳言语之时,稍稍演算,推本溯源。

刘羡阳祖上这一脉,精通扰龙、豢龙和斩龙之术,其实曾被赐下一个复姓御龙氏,而最早的“刘”字,本就象形于斧钺兵戈,是一个极有威严的文字。斩龙一役过后,估计是刘氏先祖,重新改回了刘姓。不然在这骊珠洞天,后世族人一个个都姓御龙,实在太过扎眼,也会被一座小洞天的大道无形压胜克制,伤了后世子孙的命理,一个家族自然就难以枝叶茂盛,繁衍昌盛。

老观主问道:“这个年轻人,可曾知道自家事?”

崔东山笑道:“知不知道,都还是那个刘羡阳。”

所以田婉为刘羡阳和泥瓶巷稚圭牵红线,当然不是她随意为之。

老天爷赏饭吃,就能安身立命,一辈子稳当过日子,祖师爷赏饭吃,就有一技之长傍身,到哪里都能混口饭吃。

可一个人若不知转念,不去回想,其实哪怕老天爷和祖师爷一起赏饭吃,还是白搭,就像一个人空有饭碗而无米饭,身在福中不知福,因为不懂得作退一步思量,按照山上的说法,这就叫术道两不契。

刘羡阳当然资质很好,可其实天底下不知多少拥有修道资质的神仙种子,就那么悄悄消磨在世道里,甚至过日子讨生活,过得还不如很多凡俗夫子,如果刘羡阳人心稍有岔路,比如惫懒,比如吝啬,说不定如今的槐黄县城,就会多出个成天游手好闲、一年到头只会怨天尤人的光棍汉。

崔东山笑问道:“前辈,给个符合一件仙兵的价格吧?”

老观主伸手一抹,桌上凭空铺出一张紫气升腾的云纹纸,双指并拢作画。

天下道书最重者,莫过于写三山文、绘五岳真形之符图,远古仙官神人,非有仙名绿籍者不可传授。

早先的修道之士,寻名山觅大水,开山立派,临水建城,多佩此图,山鬼魑魅,水仙怪异,一切邪祟不敢近身。最后道法流散,广布人间,除了大为流传的搜山图,就还有这五岳真形图,只是后世绘制这种道图的练气士,根本不得其道法真韵,属于不得其门而入,形都不似,神气自然更散。

崔东山知道老观主会知道自己知道他会给什么。

都不用多说什么的。

崔东山趴在桌上,啧啧称奇,以表敬意和谢意。

老观主用的是道法,消耗的是道气,灌注其中的是高妙道意,简而言之,在老观主描摹此图的这条道法脉络上,如同拓碑之法,是摹拓越多,意思越浅。

朱敛仔细看着老道人的绘画,微笑道:“无力买山学丹青,气象万千入画中。”

以后自己模仿起来,九分形似都不难,但是到底能有几分神似,就得等到落笔才知答案了。

崔东山捻起画卷一角,轻轻晃了晃,掂量了一下重量。

猜测这位老观主是第二次如此施展神通了,若是首次,会是攻守兼备的仙兵品秩。所以手中这幅真形图,就逊色一筹了。

这幅道书祖图,差不多可以誉为次一等真迹。

可惜只是半仙兵品秩,如果当成是一件攻伐重宝,用完就没,只是这就暴殄天物了,可要是拿来裱成画图,悬挂家宅之内,那可就了不得了,就一句话,约莫千年之内,横祸不起,祯祥云集,再无“高明之家,鬼瞰其户”的忧患。

崔东山叹了口气,“前辈,装裱挂在墙壁上,到底不如配轴方便携带在身啊。”

老观主无动于衷。

崔东山只得说道:“前辈自己都说了稍稍炼化,就是件仙兵,可这幅道图,晚辈咋个炼化,如何能够提升为仙兵?再说了,前辈这等手笔,近乎止于至善了,晚辈既无本事,更不忍心、更更不敢画蛇添足。”

老观主笑道:“那贫道就将‘炼化仙兵’那句话收回好了,你们是想要假装没听见,还是贫道麻烦点,收回一句话,让你们真的听不见?”

山门那边的小米粒其实一直盯着桌子,她主要是担心瓜子磕没了,或是茶水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