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第八百三十七章 另外一个(2/4)

那个老先生脸皮真是不薄,与周嘉谷笑哈哈解释道:“这不站久了,有点累人。”

周嘉谷发现那个讲课夫子满脸涨红,误以为夫子是觉得被人打搅了授业,年轻人立即硬着头皮解释道:“范先生,这位是我的远房大伯,今天是来书院探望我来了,大伯不太晓得书院规矩,得怪我。”

老秀才抚须点头而笑。

很善啊。

上了年纪的读书人,就少说几句故作惊人语的怪话,千万别怕年轻人记不住自己。

更别动不动就给年轻人戴帽子,什么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可拉倒吧。其实不过是自己从一个小王八蛋,变成了老王八蛋而已。

再失望的老人,却要永远对年轻人充满希望。

未来的世道,会变好的,越来越好。

然后周嘉谷就发现那位范夫子激动万分,跌跌撞撞跑出课堂。

最终站在檐下廊道,范夫子神色肃穆,正衣襟,与那位老先生作揖行礼。

此外春山书院山主在内的所有老夫子,如出一辙,都作揖不起。

好像只要文圣不开口,就要一直作揖。

老秀才摆摆手,微笑道:“都别这么杵着了,不吃冷猪头好多年,挺不习惯的。”

所有书院夫子都缓缓起身。

春山书院山长吴麟篆快步上前,轻声问道:“文圣先生,去别处饮茶?”

老秀才摇摇头,走到那个范夫子身边,笑道:“范先生,不如咱俩打个商量,后半节课,就由我来为学生们讲一**行篇?”

范夫子再次作揖,嘴唇颤抖不能言。

老秀才走入课堂,屋内数十位书院学子,都已起身作揖。

尤其是那个刚才跟文圣老爷扯了半天的周嘉谷,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懵的。

老秀才抬了抬手,“无需客套,学问要紧,都坐。”

范先生在内所有书院夫子,就只是站在外边的窗边聆听圣贤教诲,无一人去与屋内学生争座位。

老秀才笑道:“在讲解法行篇之前,我先为周嘉谷解释一事,为何会多言礼法而少及仁义。在这之前,我想要想听听周嘉谷的见解,如何补救。”

老秀才望向那个年轻儒生,打趣道:“周嘉谷,别怕说错话,即便说错了,我不在乎,谁敢在乎?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嘉谷颤声道:“文圣老爷……我有点紧张,说……不出话来。”

老秀才笑问道:“那我先来讲课?等你什么时候不紧张了,再与我招呼一声?”

周嘉谷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使劲点头。

窗外范夫子心中笑骂一句,臭小子,胆子不小,都敢与文圣先生切磋学问了?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回头还得与周嘉谷问一问详细过程。

这一天,近千位春山书院的夫子、学生,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拥簇在课堂之外。

儒家文圣,恢复文庙神位之后,在浩然天下的第一次传道授业解惑,就在这宝瓶洲的大骊春山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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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大摇大摆离开后,小巷之内三人,阵师韩昼锦,京师道录葛岭,阴阳家隋霖,各自对视一眼,都有些泄气,都这样处心积虑了,还是没办法将对方拘押起来,为了这场原本以为会无比凶险的厮杀,十一人在客栈推演了数十种可能性,而他们三个,正是负责布阵设伏请君入瓮的。

布阵一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尤其是涉及到小天地的运转,比如挑选小巷外更为宽敞的大街,也是陈平安的必经之路,但是阵法与天地接壤更多,不但维持大阵运转更加困难,同时破绽就多,而剑修出剑,恰好最擅长一剑破万法。

女鬼改艳与陆翚双方并肩而立在一堵墙头上,她抱怨不已,“不过瘾不过瘾,都还没开打就结束了。”

老娘偏不信邪了,真就摸不着陈公子的一片衣角?

巷内韩昼锦笑意苦涩,与葛岭一起走出小巷,道:“对付个隐官,真的好难啊。”

既然没打起来,葛岭闲来无事,随手敲击小巷墙壁,“确实头疼。”

大骊谍报这边,对那身份隐蔽的斐然记载不多,只知道是托月山百剑仙之首,但是作为文海周密首徒的剑仙绶臣,内容极其详细,最早的记录,是绶臣跟张禄的那场问剑,之后关于绶臣的事迹录档,篇幅极多。而在那份甲字档秘录,末尾处曾有两个国师亲笔的批注,顶尖刺客,有望飞升境。

隋霖收起了足足六张金色材质的珍稀锁剑符,此外还有数张专门用来捕捉陈平安气机流转的符箓。

有句话,陈平安一语中的,他们这地支十一人,是真有钱。

就像这场架,都没打起来,就消耗了不少谷雨钱。

他们最少人手一件半仙兵不说,只要是他们要花钱,礼部刑部专门为他们共同设置了一座私家财库,只要开口,不管要钱要物,大骊朝廷都会给。礼、刑两部各有一位侍郎,亲自盯着此事,刑部那边的负责人,正是赵繇。

韩昼锦有些烦闷,连输两场,哪怕是输给陈平安,难免还是憋屈,“纰漏到底在哪里?好像他一开始就知道是个陷阱。难道说每次出门,每走几步,大路上遇到个人,他都会算个卦啊?”

远处余瑜以心声说道:“可能是那个‘陈先生’的称呼。也可能是靠战场磨砺出来的某种直觉,就像拳是喂出来的,直觉也是可以养出来的,我们还是经历厮杀太少。”

绰号“画师”的改艳有些赧颜,当时假扮少年赵端明的,就是她。

袁化境说道:“都撤了。”

宋续欲言又止,还是没说什么,各自返回。

陈平安回了客栈,跨过门槛之前,从袖中摸出一只纸袋子。

见着了陈平安,老人放下手中那本《嘉陵竹刻》,笑呵呵道:“真是个大忙人,又跑去哪捡漏挣昧良心钱了?”

陈平安笑道:“得了吧,差点被一伙小蟊贼套麻袋。”

老人当然没当真,玩笑道:“咱们京城这地儿,如今还有绑匪?就算有,他们也不知道找个有钱人?”

陈平安将那袋子放在柜台上,“回来路上,买得多了,要是不嫌弃,掌柜可以拿来下酒。”

老人点头,笑了笑,是一袋子麻花,花不了几个钱,不过都是心意。

陈平安瞥了眼书籍,“老掌柜不光喜欢瓷器,还好这一口?我家除了几把竹扇,还有一对臂搁,分别绘刻喜上眉梢和桃实三千,缦仙款。不是我吹牛,哪怕是托名作,一样值点钱的。”

“怎么可能真是缦仙的竹刻……算了,你小子擅长编故事,估计不愁没有下家当真品入手。”

老人见这小子又是同道中人了,一边嘴上损人,一边将书籍推过去,得意道:“瓷器和竹刻,不算什么,黑老虎都懂些。”

陈平安趴在柜台上,摇摇头,“碑帖拓片一道,还真不是看几本书籍就行的,里边学问太深,门槛太高,得看真迹,而且还得看得多,才算真正入门。反正没什么捷径和诀窍,逮住那些真迹,就一个字,看,两个字,多看,三个字,看到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