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剑胚在手心(1/3)

当初齐静春用李宝瓶搬去的槐枝,偷偷削出、又悄悄放在陈平安背篓里的那把槐木剑,住着一位来历不明的金色香火小人。

只是在秋芦客栈和曹氏芝兰府两次短暂现身之后,性情腼腆的香火小人就再没有出现过,陈平安对此任其自然,并不强求什么。

夜幕深沉,杨家铺子,老人吧唧吧唧抽着旱烟,皱了皱眉头,伸出一抓,香火小人从虚空处坠落在地。

杨老头冷冷道:“齐静春苦心孤诣地把你藏起来,想要做什么?”

她怯生生站在地面上,似乎很畏惧这个老头,双手死死攥住衣角,嘴唇微动。

杨老头越听越皱着脸,沉思许久,“我答应了。”

他拿烟杆子一敲地面,滚出一座小庙,矗立在香火小人身前。

香火小人满脸雀跃,正要走入其中,突然抬起头,欲言又止。

杨老头脸色冷漠道:“知道所有事情,当然是最好,但是如果做不到这点,就干脆什么都不要知道。这样才能好好活着。”

香火小人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想要返回一趟泥瓶巷,好歹跟那位少年道一声别。

杨老头重新提起烟杆,吐出浓重的烟雾,“把全部聪明放在肚皮里头,才叫真聪明。你真以为那小子万事不想,除了练拳,成天就知道乐善好施,当那善财童子?亏得你跟了他一路,你是真笨,他可不傻。”

香火小人撅起嘴,有些泄气,只是当她走入那座小庙后,顿时惊呆。

她如同一颗渺小至极的米粒,置身于一座大缸内。

小庙内的高大墙壁上,一个个名字,熠熠生辉,散发出不同颜色的光彩。

香火小人的头顶,群星璀璨,光明辉煌。

老人收起烟杆,双手负后,佝偻着走出药铺,一直走出小镇,经过石拱桥的时候,叹息一声,充满遗憾和不解,缓缓下了石桥,沿着龙须河来到铁匠铺子外,没有走入其中,而是来到河边,轻轻一跺脚,河神妇人立即从河底一路倒飞而来,神魂震动,有些晕头转向,发现是杨老头后,立即谄媚笑道:“大仙何须运用无上神通,随便喊上一声便是。”

杨老头面无表情道:“你马上去龙须河源头,主动散去一半金身,融入河水,帮着阮邛增加水性的阴沉分量。”

年轻妇人呆若木鸡。

削掉半数金身,老人说得轻巧,可无论是期间遭受的痛楚,还是大道折损,不可估量。

妇人恨不得逃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只可惜她逃不掉。

杨老头补充道:“做成了,回头阮邛开炉铸剑成功,我帮你讨要一座河神庙,最多五六十年,你就能够恢复完整金身,之后百年千年,香火不绝,这是一笔细水流长的收益,你肯定赚。”

妇人唯唯诺诺,声弱不可闻,“打散半副金身,太痛苦了,我怕疼啊……”

老人不说话,只是望着波光粼粼的龙须河面。

妇人小心翼翼问道:“大仙,我能拒绝吗?”

杨老头点头道:“可以。”

妇人窃喜之余,大感意外,什么时候这位大仙如此通情达理了?

杨老头冷笑道:“我打烂你整个金身,效果更好。放心,等你今夜神魂烟消云散之后,我将来会在你子孙身上做出补偿。”

妇人有些绝望,一番掂量之后,颤声问道:“大仙,福报只落在我孙子一人头上,行不行?”

她内心充满了侥幸,因为她知道,不管这位大仙如何做事公道,唯独对于她的孙子马苦玄,其实不太一样。

但是杨老头依旧当场拒绝,“不行。”

妇人面如死灰,惨然道:“那我还是去往龙须河的源头吧。”

杨老头不置可否。

河神妇人一咬牙,开始沿着河水逆流而上,穿过那座再无半点异样的石拱桥,直奔深山而去。

阮邛来到岸边,站在老人身旁,问道:“帮那个少女铸剑一事,成与不成,我根本不着急,没有跟你做买卖的想法。”

“铸剑一事,不是买卖。”

杨老头摇头道: “不过你女儿的真实身份,我可以帮忙遮掩三十年,但是你要确保尽快打造出那把剑,这才是我要做的买卖。”

阮邛神色如常,笑道:“真实身份?”

老人淡然道:“你阮邛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阮邛有些憋屈,可仍是点了点头。

老人笑了笑,“回头再看,是值得的。”

阮邛问了一个古怪问题,“那什么算是‘不值得’?”

老人笑道:“阮邛,偷听别人说话,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阮邛大大方方坦白道:“你,李家嫡长孙,魏檗,你们三个,我必须盯着。”

老人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把我跟李希圣位置颠倒一下,可能会更好。”

阮邛笑问道:“一千年,还是一万年之后?”

老人不再说话。

一旦进入百家争鸣的乱世,枭雄豪杰,天才异端,就会像雨后春笋,疯狂地破土而出,一夜之间,就是改天换地的崭新景象。

老人见过那幅波澜壮阔的画面,并且不止一次。

阮邛到底只是兵家的圣人,而不是阴阳家这类圣人,虽然已经看得很远,比如他女儿阮秀的成长,但还是不够远。

老人突然冒出一句,“当然不值得,两个凡夫俗子,收拢了魂魄有何用,需要为之付出的代价,倒是不小。如果换成是马苦玄,当然两说。”

阮邛笑问道:“前辈一开始就不看好陈平安?”

杨老头面无表情道:“有人看好他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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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驿路重新开辟通行,使得原本就热闹的红烛镇,更加歌舞升平。

夜间,一艘悬挂青竹帘子的画舫,悠悠然驶出水湾,驶向小镇,才刚刚进入那条将小镇一分二的河水,就有生意临门,是一位身穿锦缎的富家翁老者,和一位粗布麻衣的中年壮汉,瞧着像是有钱老爷带着护院家丁,出门来喝花酒了。

画舫属于中等规模,有五名船家女,两人撑船,两位弹琴煮酒,剩下一位姿色最出众的美娇娘,坐在老人身旁小心伺候,如小鸟依人,这让锦衣老人开怀大笑,伸手指着对面的粗朴汉子,“怎么样,老谢,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老话说得没错吧?”

那汉子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为人耿直,从煮酒女子手中接过一杯酒,道了一声谢后,对老人说道:“别老谢老谢的,我跟你不熟。”

老人是个脸皮厚的,接过酒水的时候,趁机摸了一把船家女的手背,还不忘朝那曼妙女子眨眼挑眉,把那船家女给恶心得不行,只是不得不强颜欢笑罢了,老人才不管这些,有滋有味地喝了口酒,“你跟我不熟,可我跟你熟啊,你老谢的名头,可是从东北边一直传到了咱们南边。每次跟老友说起你,他们得知你跟我是同乡后,一个个求着我帮忙引荐,说是这等大英雄大豪杰,不见一面,实在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