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第八百九十六章 日月皆如水上萍(3/4)

之所以“临阵倒戈”,

一来自己早年在那场战事中受了伤,剑心几乎破碎,道心更是稀烂,其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糊金丹了。

不愿去公门里边当差,这辈子都不会去的。受不了那些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的嘴脸。

不然再不济,陶然也还是个金丹境,还是剑修,怎么都不至于抛头露面,挣这种丢人现眼的神仙钱,做这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跑腿勾当。

只是到了这边,确实打不过对方,实力悬殊,那个貌若少年的家伙,竟然是个元婴境。

再就是对方,承诺自己哪天正式担任了仙都山的客卿,就可以得到一件可以用来缝补剑心、温养魂魄的山上重宝,法宝品秩。

只不过这类嘴上说说的漂亮话,他没当真,山泽野修有点好,就是懂得认怂。

只是此外还有个添头,真正让他心动了,跟钱什么的没关系,那位姓崔的,说自己认识几个剑气长城的剑修,以后可以帮忙引荐一二。

陶然半信半疑,当然怀疑更多。

因为如果没有记错,桐叶洲去过剑气长城历练的剑修,好像就只有一个名叫王师子的剑修。

与自己一样,是惹人嫌的山泽野修出身,对方是在金丹境去的剑气长城,

虽说去时金丹,回时还是金丹,但就凭他敢孤身前往剑气长城,并且愿意置身战场,陶然就愿意由衷佩服。

不过这家伙脑子抽筋了,竟然跑去桐叶宗当了祖师堂供奉,从山下豪杰变成了山上走狗,就当是自己看走眼了。

陶然自己当下的处境,也是自找的下场,杀了一头金丹境的妖族小畜生,还是对方托大了,只是很快就被一位元婴老畜生的扈从重伤了,一把本命飞剑,就是在那次受创,惨不忍睹,缝补起来,铁定是个吃钱无数的无底洞了。其实当年硝烟四起,哪里不是实力悬殊的战场,一边倒的屠戮?

无数京城、陪都、州郡城池,被妖族大军席卷而过,这位山泽野修出身的剑修,都忍住了,关我鸟事。

到头来只是因为一件小事,约莫是自己脑子一样抽筋了吧,反正就是终于没能忍住。

没办法,有些苦头,总是吃了一次又一次都不长记性,这辈子都是这个鸟样了,改不掉的。

不曾想,最后只有那个自己原本最反感的姜尚真,才算条汉子。

骂姜尚真,需要理由吗?不需要。

何况他还真有好几个理由,比如早年自己爱慕的两位山上仙子,竟然都被同一头猪拱了。

身为云窟福地的姜氏家主,陶然怎么骂怎么痛快,也就是自己境界低,打不过对方,不然还要当面骂。

但是对方作为玉圭宗的老宗主,姜尚真的所作所为,陶然还真就骂不出口。

所以那位崔仙师,离开渡口之前,还跟自己吹了个比天大的牛皮。

说只要成了自家仙都山的记名客卿,以后哪怕当面骂那姜尚真,姜尚真都不会还嘴,还要赔笑。

于是陶然如今就独自一人,在这边帮人看守家业,如此说来,自己只比王师子稍好点,都是看门狗呗,但是仙都山既然半点名气都没有,怎么都比那个桐叶宗好吧。

至于何时正式开工动土,继续建造这座渡口,崔仙师说得等到明年了,信誓旦旦,一群王八蛋,想跟自己抢生意,闹呢。

等着,回头就并了它。

白衣少年抖了抖雪白袖子,大手一挥,画了一个大圈,说到时候这儿,就是一国东西两渡口的景象了。

习惯就好,是个满嘴跑渡船的主儿。

所幸那个元婴境修为是真的。

陈平安以心声笑道:“我们都来自仙都山。”

陶然愣了愣,还是半个自家人?

听说对方来自仙都山,陶然就有些好奇,这还是崔仙师之外,陶然见着的第一个仙都山人氏。只是怎么瞧着不像是修道之人,反而是纯粹武夫?

不过看起来,比那位崔仙师正经、是正常多了。

莫不是崔老元婴的徒子徒孙?

毕竟山上修士,往往是看着越小,境界越高,年纪越老。

对方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姓陈,名平安,是崔东山的先生。”

好家伙,又来个说话不靠谱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个元婴境老神仙的先生?

好歹换个像样点的称呼,比如师父?传道人?

你怎么不干脆说自己是宝瓶洲的那个陈平安?

老子真想按住这些天之骄子、上五境年轻剑仙的脑袋,问他们到底的境界到底是怎么来的?

小小宝瓶洲,屁大地方,一洲之地,竟然在短短甲子之内,先后出现了三位剑道天纵奇才,风雪庙魏晋,龙泉剑宗刘羡阳,落魄山陈平安,好像都是四十来岁跻身的玉璞境。

他娘的,老子两甲子岁数那会儿,这帮年轻剑仙,还在穿开裆裤玩泥巴呢。

眼前青衫客,腰间一侧叠双刀。

要么是一位纯粹武夫。要么这两把狭刀,是山上仙师铸造的法刀。

陈平安坐在桌旁,拿起一碗酒,抿了一口,笑道:“听我那个学生说你叫陶然,是位金丹剑仙。”

陶然蹲在一旁忙着炖鱼,随口说道:“只是金丹境,算个狗屁剑仙。”

陈平安笑问道:“能不能问一句,怎么伤到了本命飞剑?”

陶然没好气道:“设身处地,你会回答?”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有道理,以后咱们找机会多喝几顿酒,愿意说时再说。”

陶然嗤笑道:“少来这套,跟你不熟,我就是在你们仙都山混口饭吃,跟一位耀武扬威的纯粹武夫,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陈平安一笑置之,转头望向那条大河。

按照那位许夫子的说文解字篇,老槐生火,凝脂为燐。

陶然见那家伙好像在等着白吃一顿炖鱼,剑修愈发神色不悦,皱眉不已,闷声道:“蹭喝也就算了,你们别想着蹭吃。”

陈平安笑道:“陶剑仙半点不像是散修出身啊。”

陶然黑着脸,转头说道:“能不能闭嘴?”

陈平安举起手中酒碗,当然可以。

小陌笑问道:“陶剑仙,要不要我帮忙?”

陶然不耐烦道:“爬开。”

小陌微笑点头,也学自家公子提了提手中酒碗,好的。

陶然用眼角余光打量了这拨人,烦归烦,脾气倒是还凑合。

若是回头就去崔先生那边告刁状,给自己穿小鞋,随你们背后嚼舌头去,老子大不了就不当什么狗屁客卿了。

到最后,煮饭炖鱼的陶然,就蹲在不远处自顾自吃起来。

陈平安放下空酒碗,说道:“陶剑仙,生姜稍稍放少了,肉桂又稍稍放多了。”

陶然咧嘴一笑,有点意思。这句话,还算顺耳。

陈平安也没打算在这边等着偶遇邵坡仙、蒙珑那对主仆。

起身告辞,陈平安笑道:“回头在仙都山那边,我请你吃顿真正的炖鱼。”

陶然翻了个白眼。

见那个自称是陈平安的家伙说走就走,这位剑修犹豫了一下,问道:“哪个陈平安,总不能是宝瓶洲落魄山的那个吧?”

不曾想那个青衫刀客,竟然笑着点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就是了。”

陶然呆滞无言,然后扯了扯嘴角,转头呸了一声。

所幸一行人转瞬间就已化虹离去。

————

一路北归,中途在大泉王朝停步,就在那京畿之地的桃叶渡,下榻于那个名为桃源别业的仙家客栈。

花掉了陈平安两颗小暑钱,这还是只要了两栋最小的宅子,只比单间略好。

客栈内,还有些早就被玉芝岗之外仙师购入手中的旧淑仪楼“阴宅”符箓美人,她们如今亦是桃源别业的金字招牌之一。

而且按照府尹大人的小道消息,这处桃源别业的幕后老板娘,还是胭脂榜的副评美人之一,名次还不低。

在此落脚的客人,离开客栈时,桃源别业都会免费赠送一份礼盒,里边装有一枚桃符,数张桃花笺,一把桃花扇,其实加在一起,撑死了也就是十几颗雪花钱,但是意义不小。花大钱,住过了桃源别业,总不好对外嚷嚷什么,那就落了下乘,但是出门在外,或腰悬一枚桃符,或手持一把桃花扇,不然就是与朋友飞剑传信时,在桃花笺上书写文字。

外人瞧见了,也就都懂了。

确实是住过桃源别业的有钱人。

若是下榻独栋宅院,还有两把袖珍桃木剑相送,用途就更多了,可以作为那把桃花扇的精巧扇坠,女子仙师还可以拿来当作挽髻的发钗。

比如先前沛江游船上的宇文公子,就是这类有钱人。

宝瓶洲,必须喝过长春宫的酒酿,桐叶洲,必须住过桃源别业。

这才是真正会做生意的。

之所以如此大手大脚,是陈平安让崔东山帮忙约了一个人,会在此秘密碰头。

金顶观的首席供奉芦鹰。

芦鹰将他误认为是蛮荒共主的斐然了。

这位掌握一种鸡肋“远古神道相人之术”的老元婴,也是个人才。

可以与九真仙馆的仙人云杪媲美。

一个坚信不疑,众人独醉我独醒,将他当成是白帝城城主。

一个铁了心,认为陈平安是蛮荒天下的斐然化身。

都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山上奇才,在陈平安心目中,只比正阳山那个兢兢业业、掌管谍报的天才兄,略逊一筹。

陈平安看着那份新鲜出炉的中土邸报,叹了口气。

那个中土神洲的山海宗,跟自己有仇吗?

不愧是桃源别业,消息比起一般的宗门候补山头,还要消息灵通。

也对,桐叶洲本土修士,哪有那闲钱和闲工夫,去收集中土神洲的邸报,至多就是了解一下宝瓶洲和北俱芦洲的山上动静。

何况如今桐叶洲的风评如何,谁都心知肚明,何必自找罪受,花钱买骂不成?

转去看几份本土山头的山水邸报,篇幅最多的,还是云窟福地的花神山胭脂榜,还分出了正副两评,

先正后副,登评女子,有大泉女帝姚近之,白龙洞洞主许清渚,还有三山福地那个万瑶宗宗主之女,韩绛树。

副评上边,有小龙湫的令狐蕉鱼,金顶观一位女冠,虞氏王朝的郡主,还有个江湖中人的女侠。

遗憾落选正评的女子,估计自己都没什么,反而是那些仰慕她们的男人,肯定要卯足了劲砸钱,也要在副评当中,为心仪女子争个靠前的名次。

比如其中一封山水邸报上边,就专门写了一桩风流事。

有个复国极正的新王朝,一位户部任职的年轻郎官,不是一般的胆大包天,小小五品官,就敢私自挪用国库,足足三百万两银子,被他全部折算成神仙钱,丢给了姜氏云窟福地的那座花神山!

为此丢了官不说,还差点掉了脑袋,之所以是差点,还是因为家族砸锅卖铁,那个当刑部尚书以及晚来得子的父亲,再与朋友借钱、银庄赊账,反正能用上的法子都用了,能欠的人情都欠下了,这才补上了大半亏空。

年轻人倒好,带着几个随从,乘坐一辆马车,腰悬一枚自己刻的印章,底款篆刻三字,一户侯。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游山玩水去也。

崔东山在先前一起登上青萍峰途中,专门跟先生聊起这桩趣事,还说自己忙里偷闲,在那边看了一场好戏。

原来那个年轻人的父亲死活阻拦不下,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发抖,在书房当场摔了茶杯,一口一个不当人子,逆子,孽子!

挨骂耳朵又不疼,年轻人依旧离家出京去了,反正是不会去找那位心仪仙子的,见一面都不用。

砸钱一事,只求公道。这叫名士风流。

图那一响贪欢,可就是下流了。绝非我辈风流帅所为。

再说了,自己的相貌,随爹不随娘,委实是磕碜了点,估计登门求见仙子,也要吃闭门羹。何苦来哉,不如给自己留个好念想。

结果才出京城没多久,就屁颠屁颠回京,既发财,补上了国库亏空,又升官了,当上了工部侍郎。

原来是半路上遇到了个意气相投的同道中人,对方自称姓周,是个来自宝瓶洲的外乡人,是个境界不值一提的半吊子修士,道号崩了真君,说自己来到桐叶洲没多久,不料就像是被立马当头一棍,吃了个下马威,晕头转向,竟然见识到了他这种壮举,一下子就对整个桐叶洲的印象改观了。最后留下了三颗见都没见过的神仙钱,年轻人回京再一打听,才晓得是那传说中最值钱的谷雨钱!

那位周兄还留下一封书信,言辞恳切,不是朋友说不出这样的话,二十年里,是得多缺心眼,把自己多当傻子,才会夸他相貌英俊?这封信就不一样,反而让他好好为官,在仕途大展拳脚,反正都如此不贪财了,不如就当个清官好官,躺着祖宗功德簿享福,谁不会,但凡投了个好胎的,享乐还用学?大把花钱还要人教?倒是那吃得苦中苦的行当,若是给你做成了,才算天下真正头一等的风流纨绔公子哥……

年轻人一下子就看进去了,比起自家老爹在耳边絮絮叨叨二十几年,可管用多了。

当那身份清贵不干正事的的礼部侍郎,算个屁的造福一方,要当就当个工部郎中,于是自家老爹又开始大骂逆子,孽子。

结果真去工部当差,才知道不去暗中捞油水的话,日子是如此清苦,公务繁重,加上他又脑子一热,主动揽活上身,走了一趟地方州郡,风餐露宿,嘴上冒泡,手脚老茧,每天都是累得倒头就睡,还想啥女子?老子累得连春梦都没了。年轻人只觉得二十几年的好日子,都连本带利还回去了。

结果等他回到京城,他那个老爹,明明眼巴巴在门口等了许久,真等儿子从工部衙门返回家门了,尚书大人才瞧见马车,就又立即回了书房,正襟危坐,等到老人看着才个把月没见便瘦了一圈的儿子,倒是没有再次摔茶杯,沉默许久,一开口,就还是老调常谈的逆子,孽子……

其实年轻人心中苦极,原本这次回京,就想要打退堂鼓了。去礼部,或者重返户部,当个郎官都成,工部侍郎真就不是个人干的活计。

只是等到一天朝会结束,年轻侍郎看着远处那个父亲,明明已经白发苍苍身形佝偻了,却中气十足,大嗓门与同僚们笑声言语。

年轻侍郎便默默告诉自己,怎么都要在工部衙门再熬个一年半载的……

由此可见崔宗主忙归忙,闲时也闲。

陈平安当初之所以会与梁爽说出那句肺腑之言。

“梧桐真不甘衰谢,数叶迎风尚有声。”

除了是说桐叶宗的那拨年轻剑修,同样也是说这样的山下年轻人。

桃源别业一处宅子。

有人当下可谓心急如焚。

对方不来,好似头顶悬剑,将落未落的,可对方真要来了,更不知如何自处,总觉得比拼心机,根本敌不过啊。

只得独自一人,坐立不安,老修士哀叹不已。

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路数。

有人出现在芦鹰身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这位老元婴的肩膀,“芦首席,又见面了。”

至于门口那边,则还是那个扎丸子发髻的年轻女子,双臂环胸,斜靠房门。

身后那人微笑道:“芦首席,如此心神不宁,该不会是要拿我的脑袋,去跟中土文庙邀功吧?”

吓得芦鹰一个蹦跳起身,苦笑道:“斐然剑仙,就不要再吓唬我了,我是山泽野修出身,胆子不比谱牒仙师。”

芦鹰一下子自知失言,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改变称呼,谄媚笑道:“见过曹客卿。”

陈平安搬了条椅子,坐在芦鹰对面,抬起手掌,虚按两下,翘起二郎腿,摸出旱烟杆和烟袋,动作娴熟,开始吞云吐雾,火星点点。

芦鹰小心翼翼问道:“曹客卿,这次召见小的,是有什么吩咐吗?”

上次见面,眼前这个家伙,报上了一连串身份名号,什么云窟姜氏的二等供奉,玉圭宗九弈峰的二等客卿,还有神篆峰祖师堂三等客卿,名字倒是就只有一个,曹沫。

不过今天重逢,对方除了腰间多出了两把狭刀,而且还抽起了旱烟。

陈平安笑道:“芦供奉这次下山远游,是挑选了中午出门吧?”

芦鹰脸色尴尬。

上次还是门口那个女子帮着道破天机,芦鹰才晓得原来是话里有话,不然就会“早晚出事”。

陈平安问道:“没有画蛇添足吧?”

虽然对方说得晦暗不明,芦鹰却是立即心领神会,老元婴说句不自夸的,自己心性和行事谨慎,比元婴境界还是要高出几分的,虽然站起身,却早已使劲弯腰,老修士小心翼翼说道:“曹客卿只管放一百个心,绝对不会有任何多此一举的作为,在那金顶观,一个首席供奉该看的,一眼不落下,不该说的,一句话都没说。”

陈平安笑了笑,“坐下聊天。”

告诉一个聪明人某个真相,对方反而会疑神疑鬼几分,远远不如让那个聪明人自己想明白一个真相,来得坚信不疑。

芦鹰奉命落座,只是如坐针毡。

山泽野修出身的地仙,哪怕只是位金丹,都是一个个见惯了风雨的,道心之坚韧,心志之不俗,说不定比那些谱牒仙师出身的元婴,还要更好。

所幸对方很快就步入正题,“你们那位杜观主何时跻身玉璞境?还是说已经玉璞了?”

芦鹰疑惑道:“回曹客卿问话,我这次返回金顶观,那个杜含灵一直没有闭关的迹象。”

由元婴跻身玉璞,动静不会小的。

不曾想那个斐然就直接点头道:“多半已经是玉璞了。”

芦鹰稍加思量,便佩服不已,果然是那个胆大包天剑走偏锋、却至今都未能被文庙找到的蛮荒共主,斐然!

芦鹰顾不得心头震撼,赶紧将功补过,“下山之前,跟尹妙峰喝了顿酒,没说漏嘴,但是看样子,加上道观财库那边的一些蛛丝马迹,他的弟子邵渊然,极有可能会马上闭关,而且跻身元婴的把握不小。”

尹妙峰的师父,是那个道号“葆真道人”的尹妙峰。

师徒双方,曾经是大泉王朝的皇家供奉,负责帮助当时的刘氏朝廷监督姚家边军。

陈平安点点头,突然眯眼问道:“当真没有画蛇添足?芦首席,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设计我?”

芦鹰强压下道心起伏,一手缩袖,攥紧手中一枚玉佩,以心声道:“程山长,此时不收网,更待何时?!”

坐在院中的小陌忍俊不禁,果然被自家公子料中了,此人还有救。

对于芦鹰而言,一旦东窗事发,事情败露,自己可就是与蛮荒天下勾结!别说中土文庙了,如今学宫书院的手腕,跟以往大不相同,就是桐叶宗的本土修士,得知此事,都要生吞活剥了他。

所以来桃叶渡之前,芦鹰下定决心,瞒着金顶观杜含灵,在一处仙家渡口,秘密飞剑传信一封。

就只等那个斐然自投罗网了。

运气不佳,也能与斐然和蛮荒天下撇清关系。运气好,那就是天大功劳一件!不管眼前斐然,是阴神化身,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只要被文庙逮住,说不定自己都能破格获得文庙的许可,开宗立派去了。

如果上次黄鹤矶的螺蛳壳道场府邸一别,双方就再无交集,大不了我走我的独木桥,斐然继续走你的阳关道,你不搭理我芦鹰,我就只当没见过你,反正我芦鹰屁事没做,只是跟你在云窟福地闲扯了一大通废话,就算大伏书院和中土文庙事后追责,大不了就是被抓去那座功德林,读圣贤书几年,说不定还能见着那个刘叉一面呢。

只是袖中的那枚书院玉牌,没有半点动静,自己的心声言语好似泥牛入海。

芦鹰瞬间如坠冰窟。

操蛋!

大伏书院和程龙舟那边,竟然毫无反应。难不成是过河拆桥?打算先让自己与斐然死磕一场?死磕个卵,就是个死。老子就是个破烂元婴,伤得了对方丝毫?!

你们这些狗日的读书人,满嘴圣贤道理,结果一肚子坏水,比我们这些野狗刨食的散修还不如……

只是又灵光乍现,还是说程龙舟这条老蛟出身的书院山长,其实是眼前斐然的一颗绝妙暗棋?

芦鹰一时间心情复杂,呆滞无言,除了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难道家乡这好不容易有点样子的一洲山河,迟早还要重蹈覆辙?

芦鹰觉得如今的修道生涯,其实不赖,虽说磕磕碰碰不断,可是总能避过一些大灾大祸,不管怎么说,如今这份来之不易的世道太平。

挺好的啊。

难道又要没了?

陈平安笑道:“不管是脑子一热想要逞英雄,还是出于私心,只是想要自保自救,桐叶洲修士芦鹰,到底做了件……人事。”

庭院台阶那边坐着的小陌以心声笑道,“这位老修士,有点伤感。”

裴钱则聚音成线,与师父说道:“芦鹰心相,出现了一瞬间的景象,还有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

来时路上,陈平安已经通过风鸢渡船的剑房,飞剑传信一封,与大伏书院说了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