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朱咧嘴笑道:“次数一多,可别烦啊。”
妇人捻指轻轻掐了掐王朱的脸颊,“就怕你不烦封姨。”
王朱娉娉婷婷施了个万福,告辞离去,走远了,在街道拐角处,她回头望去,封姨还面带笑意站在原地。
王朱挥挥手,做了个鬼脸,妇人点点头,回了个笑脸。
封姨走了一条与老车夫苏勘差不多的道路,也会路过历代大骊皇帝国君祈雨的大高玄殿,好像如今兵部有个在千步廊之外最重要的衙署就设置在这边。封姨是亲眼见识过大骊宋氏国势的潮起潮落的,绣虎担任国师之前,作为卢氏王朝藩属之一的国家,内忧外患不止,封姨曾经亲眼看着一个垂帘听政多年的老妇人,牵着个还不到六岁的小皇帝,一起跪在阴恻恻大殿内的蒲团上边,孩子大概是又饿又冷又困的缘故,哭得稀里哗啦……早年的菖蒲河,哪有如今的热闹繁华光景,封姨也曾亲耳听到,一位作为宗主上国的卢氏官员,大骊礼部和鸿胪寺的两位主事官员一起在此宴请对方,结果对方非但不领情,他还指着鼻子骂一句,就这么待客的,你们是真不会做人,这么个鬼地方,再来就真是有鬼了……这位卢氏王朝不过从五品的官员,只因为没有喊来几位长春宫仙子陪酒,就骂过了两位藩属的三品官,扬长而去。
两位官员一个站在河边,涨红了脸,双手插袖,肩头微颤。
一个刚刚在酒宴上自罚三碗作为赔罪的青壮官员,蹲在河边呕吐不止,眼眶通红,大骂一句草他妈。
不但是封姨清楚,宝瓶洲山上和所有列席小朝会的大骊重臣,都是心知肚明,整个大渎以南的大王朝,诸国都在等待着、期望着大骊王朝的分崩离析,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饱餐一顿。只要一有机会,就要将那个得位不正的北方蛮子,至今还占据着一洲半壁山河的大骊宋氏,如分尸一般,蚕食殆尽。
先前的卯时初刻,大骊南方边境的大渎北岸,那些剑舟开始南下。
分别以一到两艘大骊剑舟作为中枢、数十条大骊边军渡船作为辅助的巨大船队,分出三条路线,缓缓掠过大渎。
矗立有一杆大纛的剑舟,率领着一众军方渡船,浩浩荡荡,劈开重重云海,以笔直一线的航道,越过诸多仙府的道场。
它们会在大日居中的白天,往异国的大地山河、城池甚至是别国京城,投下一道道巨大的阴影。
等到了夜幕,天地沉沉,到了宝瓶洲的更南边,它们依旧光彩熠熠,宛如一颗颗触手可及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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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渎公侯之一的杨花秘密走了一趟皇宫,面见太后娘娘。
南簪好像变了一个人,拉着杨花喝了点糯米酒酿,双方第一次不谈任何公务,只是与杨花聊了些旧时趣事,临别之际,太后娘娘不与杨花不兜圈子,只是明明白白告诉她一件事,既然大渎侯府事务繁忙,那她以后就不用再来自己这边了。
杨花走出皇宫,一时间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就这样简简单单与她撇清了关系?
退朝之后,作为光禄寺卿的晏永丰,还是紫照晏氏的当代家主,他有意无意走到了光禄寺丞边文茂的身边,一起闲聊了几句,晏永丰是需要赶去参加御书房议事的,所以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动作,在有心人眼中就很有嚼头了。光禄寺是小九卿衙门之一,下辖六署,冷板凳算不上,当然热灶更算不上,但是当了光禄寺卿,毕竟就是这条线的顶点位置了,此外少卿是副职,寺丞是佐官,鸿胪寺跟礼部职权有一定的重叠,寺卿调任太常寺卿居多,几乎成为定例,转任某部侍郎极少。此次朝会,重新厘定了大小九卿衙门的权限界线,明眼人都猜到晏永丰马上就会升官了,关键是极有可能会破格提拔。
理由很简单,甚至是有些荒诞,缘于新任国师一直心不在焉似的,好像一直在神游万里,唯独在论及光禄寺的时候,不知是偶然,还是有意,总之的的确确,是投了视线在百官公卿的人堆那边的。
晏永丰随口问道:“文茂,在几个衙门任过职了?”
光禄寺毕恭毕敬答道:“先在翰林院编修,随后去了国子监当过律学助教、主薄、国子学直讲,之后转任太常寺奉礼郎,然后就到了我们光禄寺。”
边文茂这次参加早朝,是以处州学政的清贵身份破例列席的,他的本职官还是光禄寺丞。
晏永丰嗯了一声,“再加上处州学政,已经在多处衙门都历练过了。你的性子,还是稳重的。”
边文茂压下激动的心情,微微颤声道:“已经在光禄寺学到了很多,不过还需要再磨练。”
晏永丰淡然说道:“各州学政都是四年一届,记得借此机会,在地方上多做点实在的事情。能够在务虚的位置上做出最务实的事情,就是能耐。”
边文茂使劲点头。
晏永丰轻声说道:“记得崔国师曾经私下跟我开玩笑,疆臣是可以不要名声而求利益的,清流和言官是绝对不能求利却可以得名的。”
边文茂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心中快速检点一番,确认并无任何不符合身份的举动,自己这个处州学政,当得可谓清瘦至极。
晏永丰笑了笑,道:“京官有京官的门道,地方官也有地方官的陋习,文茂,切莫自误了前程,记得眼光看得长远些。当官没个定力,总会被财和色带入偏门。我也不是吓唬你,只不过我在地方上待过,拖人下水的路数,五花八门,多了去。你马上就要离京,劝勉几句,给你提个醒。”
边文茂说道:“下官铭记在心!”
先前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亲临婚宴,边文茂和妻子石嘉春,他们所在的两个家族,就已经惊喜万分,人人总觉得是在做梦。
只是哪里敢想,那个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青衫男人,如今就是大骊国师了。
临近火神庙,封姨耳畔响起王朱的嗓音,“齐芳也到了,身边还跟着个鬼仙,他们一起见了观湖书院的崔明皇。”
封姨闻言笑道:“那鬼物,是大雍王朝的开国皇帝,当年就是他立起了一杆幡子,差点落了个形销骨立的下场,拼死护着百花福地,才没有被我一怒之下摧残殆尽。人不坏的,就是风流多情,天生的。”
百花福地,只有一位花主,她名为齐芳,不过知晓她闺名“向秀”的修士,屈指可数。
曾经躲在百花福地的落难之人,后来剑气长城的刑官豪素,就与她有过一段浅淡的情缘。
外界对竹海洞天的说法,往往聚集在青神山夫人和山神宴一人一事之上。
但是关于百花福地那类艳而不俗的事迹,可就多了。
比如白帝城郑居中的首徒傅噤,便有一位命主花神,心仪于这位姿容气度、剑术棋术皆是绝顶的“小白帝”。可惜有缘无分,不能成为道侣。而中土大龙湫,那位被尊称为龙髯仙君的司徒梦鲸,另外一位命主花神,便是他的红颜知己,双方曾经一起结伴游历西北三洲山河。
一年四季十二月,便有了四位命主花神,十二位月令花神。命主花神的法袍,可以绣一季之花。唯有花主,才能够绣满百花。
每一位月令花神,都可以邀请一位男子客卿,他们就被誉为男子花神,甚至能够在此之上,再虚设一位太上客卿。但是此人想要拥有这个头衔,就不是某位月令花神可以一言决之了,必须获得整座百花福地的认可,例如牡丹的太上客卿,便是白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