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村子看起来寻常无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干净,整齐,以及隐隐约约能让人感受到的肃穆。
若说走进边关所见所闻代表的都是大宁的脸面,那走进京畿道所见所闻代表的都是长安的脸面。
百姓们规矩,淳朴,善良,且骄傲的如同孔雀一样。
这场不算很正规,但聚集了不少大人物的审讯就在村中一户百姓家里进行。
虽然这场审讯,还没开始就差不多结束了。
家主带着家里人特意都避了出去,于是这个院子就成了村中最肃穆的地方。
当右台行使赵康带着几个手下进院子的时候,林东升的脸色就难看的像是老鼠看到了猫一样。
不单纯是害怕,还有恶心。
叶无坷在人到齐之后,没有什么隐瞒的将他推测出来的事,和林东升招供出来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但林东升却坚决不再开口,不管赵康或是刑部的人如何问话,他始终一言不发,哪怕刑部的人威胁着要把他一把火烧了,他还是咬紧牙关。
赵康见无计可施,随即看向叶无坷道:“可否到外边聊几句?”
叶无坷当然不会拒绝,率先起身。
两个人走出屋门的时候,赵康罕见的和手下要了一个烟斗,走到院子一角,这位温文尔雅的行使大人将烟斗点上。
当一个男人叼起烟斗的时候,瞬间就会把实际年龄拉大十岁。
“行使大人是想和我聊什么?”
叶无坷问他。
赵康使劲儿吸了一口,侧头看向叶无坷却没有急着说话,吞吐出来的烟气似乎是在陪着他一起思考,到底该用什么措辞开场。
“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要不要和你说清楚,我心中矛盾,这是本不该有的矛盾,我是官,你是要被带到长安提审的人,不管你有罪没罪,关于案情都不能和你提及过深。”
赵康道:“矛盾在于,我从始至终都没把你当罪犯,所以想和你说,又忍着不说,可是现在我却想跟你说些什么了,因为我觉得你在怀疑我。”
叶无坷道:“行使大人指的怀疑,是哪方面?”
赵康回答的很快:“通敌。”
叶无坷就那样看着赵康,赵康则毫无退意的与叶无坷对视。
他说:“我出长安之前大概三五天左右,右都御史收到了一封信,虽未署名,却将陆吾他们通敌之事前前后后写的格外仔细。”
“这封信没有直接写明实际通敌的人是陆吾等人的父亲,但根据其中所提及诸事不难推测出用意。”
赵康吐出一口烟气,然后干呕了两下。
对于如此体面的赵大人来说,这个举动显然不够体面。
“如果这件事坐实的话,那直接牵扯其中的人,至少是两位四品将军,一位道丞,一位边军将军,若深究,被牵连的高官也许有数十位,其中甚至还可能有两三位国公......”
叶无坷听到这微微点头,赵康这些话当然没有丝毫水分。
赵康继续说道:“所以都御史大人格外在意,他让我去边疆把你带回长安,他的原话是......保护好那个叫叶无坷的人,务必让他活着到长安。”
叶无坷问道:“那封信上是怎么写到我的?”
赵康回答:“说你是陆吾等人找的向导,是你引领他们进入渤海,表面是要冒险去抓渤海国君,实则是找机会与东韩大将军尹穗接触。”
叶无坷道:“所以御史右台认为,我能提供决定性质的证词,我说他们去见了尹穗,那他们就一定是去见了。”
赵康道:“你原本微不足道,可在那封信里就成了关键。”
叶无坷道:“所以我会被收买,被伏击,有人甚至早就想好我那份证词该怎么写,只需按上我的手印即可。”
赵康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一份证词根本左右不了案情,都御史大人已经将此案密奏陛下,他是想让你在陛下面前亲口给出回答。”
叶无坷道:“行使大人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相信你,最不想让我死的人,是你。”
赵康道:“最不想让你死的人是蒙冤者,而我是担起这件事的伸冤人,我是想告诉你,御史右台的人都是铮铮的汉子,都御史虽是读书人,可他为大宁做出的贡献不比浑身是伤的将军们少。”
他抬起头看向夜空。
“大宁立国才二十年,你知道已经让多少人感到害怕了吗?不只是大宁之内的那些残渣,还有大宁之外的那些小丑。”
“前朝楚时候为了不被灭国,楚国使臣与黑武使臣在漠北鹿楼谈判,楚国向黑武割让了包括珞珈湖在内的千里之地,而且楚皇对黑武汗皇要以儿皇帝自称......那年,楚臣签订条约之后,一头撞死在珞珈湖边。”
“大宁立国之后,黑武数次兴兵南下,大大小小打了有上百仗,边军将士浴血奋战,没让一个黑武人登上咱们的城墙。”
赵康深呼吸,重重的深呼吸。
“也就是那之后,黑武人明白大宁和楚不一样,于是他们换了个方式来欺压大宁,他们派使臣来说,如果不将漠北六百里割让给黑武,他们就不准西域诸国和东疆的邻国与大宁建交,不准有任何商业上的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