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
于竹林说,我与清风皆过客。
于我说,竹林与风亦是我。
瑶县不只是城北那三座小山上有竹林,在城外也有大片大片的竹林。
竹林随风动,有人站在竹林高处竟也能随风而动。
竹林之内,还有两人站在那穿林风中仰望天穹。
束休站在竹林之上,轻飘飘的就好像一片寻常无奇的竹叶。
他在看着瑶县那边的情况,眉头微皱,显然已有些沉不住气。
一开始那些实力并不怎么强的山匪进攻时候他还不在意,他知道姜头的本事也相信大宁战兵的战力。
可是当他看到至少数千精锐士兵以箭阵袭击小城之后,眉宇间就少了几分淡然从容。
“还不至于。”
竹林下。
徐胜己微笑说道:“现在还只是示威,叶无坷无性命之忧,况且......你低估了谁也不该低估了他,再况且,你低估了谁也不该低估了高清澄。”
束休回答:“我不低估谁,但那是我的弟弟。”
徐胜己微微一怔。
他也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束休对那个小名叫姜头的少年有了如此深重的认同。
“沉住气。”
徐胜己道:“看起来这战场在小小瑶县,实则还是在长安。”
他语气平和,似乎一切都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突玉浑世子沿芒并非是个没沉稳的人,他忽然调兵现身一定是受了谁的影响。”
徐胜己道:“猜来猜去,大概是黑武人来了。”
束休嗯了一声。
是啊,大概是黑武人来了。
这十几年来,大宁和黑武人之间的战争大部分时候都不在真正的战场上,而是双方都不遗余力的在对方国内制造事端。
大宁西蜀道这边隐患无穷,而且现在这些隐患也陆续暴露出来。
黑武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去年,黑武帝都红城爆发了一场哗变,底层的苦力冲上街头,一开始还是示威游行,后来就成了冲击商铺和贵族。
今年年初,黑武那边有十几个小部族联合起来要求脱离黑武帝国组成联盟王国。
这两次事件对于黑武人来说好像都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可这苗头并不好。
大宁这边,西蜀道的事由叶无坷引发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是好事,因为黑武人也好,突玉浑人也罢,他们制造的隐患已经压不住了。
与其说是他们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不如说是时局逼着他们不得不现身。
徐胜己道:“黑武人逼着沿芒在这现身出来,还是想让大宁朝堂上下对太子殿下产生质疑,沿芒是太子殿下亲自选的盟友,现在沿芒成了敌人......”
他看向束休说道:“有些时候,想扶植谁取代谁,并不一定是非要把扶植的那个人举到足够高的位置,而是要把本来足够高的那个人往下拉一拉。”
这些事束休当然想到了,如果不是事关叶无坷的话他也能和徐胜己一样淡定从容。
这个计划,不得不说有些庞大也有些吓人。
太子李隆势这几年始终都在大宁西部行走,接触了突玉浑人,接触了西域人,也接触了西北草原各部。
可是一场盛典,西域人和草原人都试图在长安城刺杀陛下,这事,怎么说都会让太子李隆势沾染一身腥臊。
现在连沿芒都下场了,消息一旦传到长安势必会引起争议。
想想现在这复杂的局面,太子殿下的声誉一旦受损大宁的国基都会受到打击。
沿芒和黑武人联手,和大宁之内一些世家大户联手,还可能和大宁西南之外的敌人白蒲联手,而这些都可能牵扯到太子殿下。
大宁百姓心中的仇恨也是分等级的,仇恨世家大户喝人血吃人肉是一个层次,仇恨白蒲人在西南烧杀劫掠是一个层次,但这两个层次加起来也不如仇恨黑武人的层次高。
一旦把太子殿下和黑武人联系起来,往小处说,大宁百姓对太子的信任降低,对大宁未来的期望降低,往大处说,信仰都会产生动摇。
徐胜己道:“他们能和陛下讨价还价的筹码从来都不是你那个弟弟,也不是现在西蜀道的归属,而是太子的声誉。”
束休低头看向徐胜己:“你说的没错,可我的弟弟在这儿。”
徐胜己叹了口气:“你以前绝不会如此不沉稳。”
束休没回答,因为他已经回答两次了。
徐胜己道:“对手只是想利用这次大事来告诉陛下,你毁掉世家,世家就毁掉你的儿子,不只是一个儿子。”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明确说出来,因为我根本没必要明确说出来。
不管二皇子是不是出于本心要争夺皇位,不管温贵妃是不是真的是那幕后主使。
一旦大宁的百姓们确定大宁皇帝陛下的两个儿子手足相残,这影响就足够大了。
“大宁有很多特别强大的人在支撑着。”
束休此时看向徐胜己说道:“可我在乎的人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在支撑着。”
徐胜己:“果然关心则乱。”
束休:“你以后也会明白的。”
徐胜己没回应,最起码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体会过这种关心则乱。
哪怕是他深知自己的父亲将来一定会出问题,可他也没有这种关系则乱的感觉和反应。
“你再等几日?”
徐胜己问。
束休站在竹林高处还在随竹海而动:“如果他们真的开始发力攻城,我就去那边。”
他的目光,在瑶县北边的那三座小山上。
与此同时,福位山。
二先生看到了突玉浑人开始发力,这出乎了他的预料,因为在计划之中突玉浑人的介入,绝不是这么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