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坷从来都没有见过阿爷坐的这么笔直端正过,这个烟斗不离手酽茶不离手的老人家,此时坐在椅子上几次抿了抿嘴都没好意思先去端起茶杯,当然就更不可能将烟斗摘下来点上。
其实叶无坷看的出来,当初在无事村阿爷第一次见到高清澄的时候也紧张,只不过装模作样,还勉强撑得住。
此时在高清澄父亲面前,老人家底气全无,特意换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可穿在身上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对比之下,见惯了大场面大世面的杨悲就要好的多,他坐在那还能时不时的主动和阿爷聊上几句,只是你仔细看的时候才会出察觉,手中有剑就可在这江湖恣意纵横的大高手,正在用指甲剋座椅扶手的边缘,漆皮儿都给扣掉了。
陪坐在下边的苗新秀其实最坦然,他看着那两位板板正正的姿态也觉得难受,所以他要扮演的就是那个待客的角色,偶尔起身给杨悲添茶,然后拉几句家常话。
在更往后的位置陪坐在这的一二三奎如坐针毡。
三个人也都换上了新衣服,坐在那就好像三尊雕塑,二奎听话,大奎说今天来的是妹夫的岳父,妹夫的岳父就相当于咱爹,但不是真的爹,所以要乖巧些。
二奎当时就没完全反应过来,他想着大奎说的应该没有一点毛病,姜头是妹夫,那高清澄就当然是咱妹妹,咱妹妹的爹那当然就是咱爹,和咱爹说话......为什么要乖巧些?在家的时候,他和奎爹摔跤能摔的冒火星子。
可是大奎说了,你要是敢乱动,我和三奎一块削你。
二奎从来都不怕三奎,虽然从来都打不过,但一想到三奎协助大锅揍他,二奎还是颇为忌惮的。
叶无坷在择菜,高清澄在院子里逗弄着那只本不该通人性可在她面前比狗还乖巧的狼,用叶无坷的话说就是,它也就不是狗,它要是狗能让舔狗都无路可走。
它是真能装啊。
在漂亮姑娘面前又是摇尾巴又是来回跳的,被高清澄揉了揉脑袋,这家伙连狗都不会的狗夹子音都出来了,一脸讨好。
聂惑就想笑,从进门开始就想笑。
这一家人真的是太好玩了,尤其是一二三奎,那三个人排排坐,从大到小全都是手放在膝盖上,身子端正,目不斜视,但只要杨悲和阿爷聊了些什么有意思的笑起来,那三个气氛组的马上就跟着笑,聂惑确定,那三个货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在笑什么。
好在是这种极其难受的场面没有持续多久,阿爷说了一声你们去帮忙做饭,那三个家伙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冲出屋子,争先恐后,就好像多待一息就得死。
屋子里人少了些,留下来的三个大人看起来也稍微能松口气。
杨悲问阿爷道:“无坷的功夫很好,他是跟着您学的?”
阿爷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我就是个打猎的,会一些也是花把势,可教不出好功夫来,无坷小时候身子骨弱,大部分时候都在屋里猫着,他哥从小喜欢练功,是照着他们爹留下的几本拳谱练出来的,十岁之后,是无坷他哥教他练功。”
杨悲这才知道叶无坷的功夫,竟然是十岁之后才开始练的。
所以他不得不又对那个傻小子多了几分刮目相看,十岁才开始练功,今年十七,平日里还要帮家里做事,种田,打猎,收拾院子,这些事其实极占时间,所以满打满算的说,叶无坷练功的时间也没几年。
“他爹?”
杨悲看向阿爷。
阿爷刚要说话,院子里逗狼的高清澄轻轻咳嗽了一声,阿爷还没反应过来,杨悲就立刻说道:“他爹了不起,佩服佩服,您老身子骨也还行,在长安城还打猎吗?”
阿爷:“啊?”
高清澄:“......”
蹲在她旁边的聂惑使劲儿抬起头,才让笑出来的眼泪不那么快往下流。
苗新秀看着这场面实在是尴尬,再这么下去阿爷肚子里那点话可能连吃饭都坚持不到,他脑子里忽然亮了一下,然后问杨悲道:“杨先生喜欢下棋吗?”
杨悲微微一笑:“略懂一二。”
苗新秀一看这架势就暗道一声操蛋,杨先生这样的人琴棋书画哪有不精通的,想想他和阿爷那般棋艺,他就后悔自己问了这句,可既然话已出口,那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起身,缓缓呼吸后说道:“那趁着这会儿有空,向杨先生请教一下?”
杨悲:“好啊。”
苗新秀往前走了两步,把阿爷扶起来:“阿伯,你来。”
阿爷:“啊?”
叶无坷在厨房忙活了好一阵儿,虽然他也没什么自信能把这次注定了无比隆重的晚饭做的有多好吃,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拿出十分本事来,最起码得让杨先生知道以后高清澄吃他做的饭不会那么委屈。
他抽空到客厅来给杨先生倒茶,一进门就看到阿爷和杨先生对坐在棋盘前,两个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阿爷紧张的额头都是汗,杨先生虽然看起来不像阿爷似的紧张,可还是时不时调理呼吸。
叶无坷看了看棋盘,心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