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听禅经心神安宁吗?”
他问小伙计陈甲寿。
陈甲寿没有回答,安安静静的,他好像是真的听懂了那阵阵禅音到底是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安安静静的听了好一会儿,似乎已经彻底沉浸进去了。
姚三斤撇了撇嘴:“装什么装。”
陈甲寿还是没回答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听着禅经。
姚三斤往后靠了靠,他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了自己的烟斗,一只手就能动作熟练的把烟丝装进去,用大拇指按实之后点燃,使劲儿再使劲儿的嘬一口,好像不是在抽烟,而是在这天地之间争一口让人活着的气。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不会反悔,说了回去之后就给你涨工钱就一定会涨,其实不只是应该给你涨工钱,东家去年就说,以你的机灵劲儿,以你的本事,把你放出去到一个稍微小一些的档口做掌柜。”
他低头看了看陈甲寿:“得意什么?”
陈甲寿还是没说话,但姚三斤一眼就看穿了他在得意。
姚三斤道:“是我没答应,我跟东家要你东家不给,那他想把你放到别的地方去我也不答应,好用的不给我却随随便便放走?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好拿捏的,他是东家又怎么了,我说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吐出一口烟气。
姚三斤道:“很快就会忙起来了,鸿胪寺的赵寺卿已经在和漠北诸国的人谈全面贸易的事,只要谈妥了,以后东广云汇就得安排一条固定的线出来,往漠北这边走的货就会成倍成倍的往上翻,以后缺人啊,尤其是缺你这样的人,我来之前就打算好了,这条线交给你管。”
他又看了陈甲寿一眼,那个年轻的小伙计安静的一点儿都不像他了,他在长安城东广云汇总号的时候,那张嘴叭叭的就没停下来过,从总号门前经常路过的,哪个不说陈甲寿的嘴巴贱,或许是因为在漠北见到了太多生死,所以因为这生死而变得安静起来。
“别得意。”
姚三斤又瞥了一眼。
“咱大宁越来越牛批......漠北这边这么多小国,单独拿出来一个都不算入流,可是这些小国只要给拧成一股绳,那何止是对抗黑武的前线,那也是牵制西北草原诸部的一把利器啊。”
“陛下就是厉害......不用征战,只靠贸易就能将漠北诸国牢牢地控制住,用不了多久,漠北诸国交易所用的所有银钱全都是咱大宁制币,无需太久,只再两年,漠北这地方就没人再愿意用粗糙的银块,都爱用咱大宁的铜钱,又干净又漂亮,而且,很快就回流到咱大宁手里。”
“说这些话你得听,听进去,这都是大本事......咱不说能完全想明白陛下这一步棋,可其中二三分咱是看懂了的,漠北这些小国的人连自己的钱都没有了,又没法自己制币,那还不狠狠的被咱拿捏?”
姚三斤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都是大本事啊。”
他拍了拍陈甲寿:“你听够了没有?”
身后那间屋子里,有几十位疏勒弥泓寺的禅僧盘膝坐在那,双手合十神态肃穆的诵经,说实话,这声音确实有点好听,连姚三斤这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老狐狸,都觉得坐在这听一会儿心神确实安宁不少。
“再听一遍就走了。”
姚三斤道:“我都听出来念了几遍了。”
不久之后,屋子里的禅宗大和尚们起身,他们从屋子里鱼贯而出,每一个出来的僧人都向姚三斤微微颔首致意,姚三斤也格外客气的礼貌的,向每一个僧人回礼说谢谢。
做生意的人经常说谢谢,若是不能随时都客气一些和善一些生意能好做?哪有那么多人喜欢看你不好看的嘴脸?就算是为了赚钱而不那么真诚的说一声谢谢,也一定会比板着个脸强得多。
只是今天姚三斤说的这些谢谢,每一声都那么真诚。
等到所有大和尚全都走远了,姚三斤才直起身子,不得不说到了他这个年纪,酒色财气还一样都不戒,身子骨确实不如年轻的时候了,弯腰回礼的次数多了腰都酸的受不了。
“走了,次数够了。”
姚三斤又拍了拍陈甲寿,啪啪的响。
不只是拍了拍,还轻轻的吹去刚刚落在陈甲寿身上的灰尘,漠北这边就算没风的时候,好像沙尘也比中原大些。
姚三斤抱着牌位起身,拍了拍,吹了吹,装进他和叶无坷要的无事包里,又回到那间屋子里,把放在桌子上,被数十位大和尚诵经祝福过保佑过的骨灰坛抱起来。
出门的那一刻,姚三斤走了两步,忽然就走不动了,不肯松手的他是肩膀靠着柱子才坐下来,他坐在那,抽泣的肩膀都在颤,那双发白的手在骨灰坛上不停的摩挲着。
“你逞什么能?你才赚几个钱?你替我挡什么箭?我是老了,我是不如年轻的时候能打了,可我是大档啊,大档轮得着你替我挡箭?你不说话,你也不听话,你逞能的时候你就不听话,中了箭你还朝我笑,你笑什么啊笑!”
胖掌柜嚎啕大哭。
他的手轻轻的拍着骨灰坛:“不怕,我找弥泓禅院的大和尚给你念了九十九遍经文,保佑你魂魄不散,我带你回家去,咱回家,不怕,不疼了,咱回家。”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