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巽震冲过来一击将靠近穆青川的敌人刺死,然后大声喊道:“先不说这些,阻止住敌人追兵,让咱大宁的百姓先走。”
穆青川立刻应了一声,返身与杜巽震一同往前冲杀。
“隋阳......”
麻袍客首领喊了一半停住,犹豫了片刻后振臂高呼:“隋阳老鸹!让这些疏勒兵知道知道,当初他们的父辈有多少是被我们干掉的,我们吃了他们多少人!”
这一刻,他自己高呼出隋阳老鸹这四个字的时候,好像横亘在心间的那道过不去的坎儿,一下子就过去了。
姚三斤正在带着人往后退,听到隋阳老鸹四个字猛然回头。
“隋阳老鸹!”
姚三斤停了。
“他们还有活着的!”
深吸一口气,这个做了大半辈子生意的胖男人,一转身就回去了:“东广云汇的伙计们,跟我回去,不会打架的自己往回跑,我们得回去和疏勒人干!”
这是一支由许多商队组成的队伍,大大小小的不下十来支,这其中有些队伍当然不是单纯的商队,比如东广云汇和大顺商行,但也有单纯的商队,他们之中很多人也是单纯的生意人。
原本姚三斤是要带着东广云汇的伙计们把这些普通商人掩护着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可现在他不打算这样做了。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隋阳老鸹的故事他听过了一遍又一遍。
可他从来都没有认为过,这四个字是对那些无畏勇士的贬义。
吃敌人尸体都要死守不退的人,永远都不能被贬低。
“杀回去!”
姚三斤第一个往回冲,他最喜欢的小伙计陈甲寿很快就超过了他,这个少年,一路上念叨着自己怕死的少年,持一把刀如飞向前。
正在往前跑的人全都停了下来,被保护的那些商人们站在那看着身后的战场,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操!老子不当懦夫,都是爷们儿,我也要干死他们!”
说完从傍边树上折断一根树枝,朝着混战的地方就冲了回去。
“我也去!”
“我也要去!”
这些平日走塞外商路最怕遇到战事的商人们,今日好像全都变了个人似的,如果非要说是为什么,说出些什么大道理来,他们这些商人也说不出,他们最会衡量得失利弊,可现在他们忘了衡量得失利弊,他们只想着自己人就该和自己人在一起,生同生死同死。
商人们也都回去了,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兵器,有秤杆也有秤砣,有挠钩也有算盘。
不仅仅是因为那些隋阳老鸹,还因为那些年轻的后生。
苗新秀把向问大和尚的尸体放在地上,他看了看阿诺诃:“你守着他吧,我也要回去。”
苗新秀直起腰,看着向问禅师那张惨白的但好像格外安详的脸自言自语道:“我那会儿听你说,大和尚说过,讲经的前两句应该是不以善小而不为,还有一句是团结之力至高无上......”
他转身而行:“大和尚是佛。”
阿诺诃呆呆的看着向问的尸体,良久后他盘膝在向问身边坐下,双手合十道:“此心归处,永是中原。”
他没有注意身边还有谁,他只是安静的陪着向问。
在向问的另外一边,大顺商行的掌柜岳从群抱着杨乙承也回头看着,然后准备继续向前跑,他要把少东家带回中原去。
“把我放下来吧。”
脸色惨白的杨乙承轻声说道:“隋阳老鸹......被我大楚丢了二十几年的汉子们,他们都死过一次了,现在还要再去死一次。”
岳从群急切道:“少东家,咱们先回去,这些事咱们先不管,以后还有很多大事等着少东家办呢。”
“我还能办什么大事?”
杨乙承苦笑。
“我四肢俱断,武功全废,本以为我是杨家最有天赋的人,可在杨悲面前我什么都不是,我以为只要是为了大楚复国做什么都值得,可是我大楚的老兵们还在厮杀而我却一剑伤了自己人......”
“岳先生,带着大顺商行的伙计们回去帮忙吧,如果还能侥幸活着回去,要告诉父亲......是我不孝亦是我无能,大楚复国,我做不到了。”
岳从群还要劝说,杨乙承道:“放我下来,你们回去帮忙,不要再劝我,此时先把自己当个宁人,最起码......都是中原人。”
岳从群一咬牙:“少东家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帮忙杀退追兵就回来。”
说完后小心翼翼的把杨乙承放下,他招呼着伙计们回头去支援。
这时候杨乙承发现身边还有一个吓得瑟瑟发抖面无血色的年轻人,他问:“你是谁,你为什么不回去?”
那个年轻书生颤着声音回答:“回世子,我,我叫钱续程,我是世子的人,我平日,我不会打架,我是书院钱楚的儿子,我......”
语无伦次。
杨乙承点了点头:“钱先生的儿子,我记得的,你帮我一个忙,我衣领里有一颗药,是续命疗伤所用,你帮我取出来喂给我。”
钱续程手忙脚乱的把那颗药丸翻出来,然后扶着杨乙承吃了下去。
吃过药,杨乙承的脸色好像马上就恢复了几分血色。
“回去后告诉你爹,好好做个教书匠,不要......咳咳。”
杨乙承忽然吐出来一口黑血。
他看向钱续程:“不要再去想什么别的事了,人能读书而又教书,就很好。”
他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再帮我一个忙,把我的尸体,尽量,尽量带回中原。”
他闭上眼睛,眼角有一颗泪水滑落。
“父亲,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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