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是满怀梦想的少年,也曾眺望远方的时候眺望将来,可家门巨变之后,他开始和这个世界变得疏离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在乎谁了,因为他连自己都不在乎,唯一在乎的就是探寻真相,去证明他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并不罪恶。
他不是认为这个世上没人有资格与他做朋友,而是他认为他没必要和谁做朋友。
关闭一扇门也不曾偷偷打开过窗缝去看路过自己世界的人,不但与人疏离,亦与人间疏离。
可是当束休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两具尸体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如多年前一样,疼的让他有些撑不住。
车夫靠坐在坍塌的木塔旁边,身上全是灰尘,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满是木屑。
他就那么坐在那,心口有个触目惊心的洞。
巨汉就躺在车夫的腿上,心口也有一个触目惊心的洞。
束休害怕了。
真的害怕了。
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在发颤,始终觉得不会在乎谁且连自己生死都已看淡的他却在害怕。
车夫走了,那个总是奚落他嘲笑他甚至有些时候还会看不起他的车夫走了。
巨汉走了,那个从小就一起接受训练总是把他当亲弟弟一样护着的巨汉走了。
束休蹲下来,他想伸手去触碰车夫,没敢,又想去触碰巨汉,还是没敢。
他侧头看,叶无坷追着一个黑武人往皇宫方向去了。
他没有看到是那个黑武人一刀捅死了车夫,但他知道这里到处都是凶手,到处都是。
束休慢慢的站起来,回身看,看到了那个叫苗新秀的人张开双臂把两个禅宗僧人护在身下,看到了那些疏勒人朝着商队的宁人发箭。
另外一个方向,叶无坷带来的人正在和数百名黑武刀客厮杀,束休看到了大奎和二奎,看到了威卫战兵,看到了人群之中还有个一身是血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人。
束休的眼睛,逐渐变得发红。
杀!
唯有杀!
束休朝着黑武人那边冲了过去,手中的刀在散发着寒光。
叶扶摇在黑武刀客之中像是扑入狼群的一头不讲道理的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好像彻底变成了一个擅长各种杀人技的无情机器。
一个黑武刀客挥刀向他劈来,他没有躲闪,因为他的刀比黑武人的刀要快的多,黑武人的刀才刚刚举起来的时候,他的刀已经刺穿了黑武人的心口。
下一息,他把长刀送进一个张着嘴呐喊的黑武人嘴里,刀锋从后颈刺出去后旋转一圈,一颗不完整的人头就分离出去,黑武人的尸体还站着,脖子上边还有下巴和一排下牙。
黑武人的嗓子眼好像变成了泉眼,血从里边一下一下的往外涌。
再下一息,叶扶摇的刀已经将迎面而来的黑武人半边肩膀直接卸了下去。
“不要再恋战!”
就在这时候叶扶摇听到身后有人呼喊。
东广云汇胖胖的大档姚三斤大声喊着:“疏勒人也动手了,不能再打下去了,想办法杀出城,不出城的话大家都要死在这!”
叶扶摇听到了,但他没理会,他不认识那个胖乎乎的商人,他也没打算就这么走。
那四十八名从边关回到长安的精锐,其中二十三个是跟着他回来的,另外的二十四个在之后的每一次厮杀之中也一直并肩作战。
如果不多杀一些黑武人,叶扶摇怕回去之后每一次想起来都会后悔,这种后悔不是将来再多杀几个去弥补就能弥补的,是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后悔。
“不要再打了!”
姚三斤冲过来:“趁着疏勒人还没有围起来,咱们必须杀出城。”
叶扶摇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一刀劈出去,面前的黑武刀客与他同时出刀,可却慢了何止一倍。
已经杀到这个时候的叶扶摇,依然是战场上的一尊杀神。
姚三斤伸手去拉他:“快走!”
叶扶摇道:“你们走你们的,我能走。”
姚三斤道:“你不走,他们三个能走吗?!你看看他们三个!”
叶扶摇回头看,仅存的三名边军精锐也都伤势惨重,三个人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处刀口,气喘吁吁,站都已经站不直了。
“你可以杀,他们呢?你就非要看着你的同袍一个都不剩吗!”
姚三斤道:“一路上那些土坟我们都看到了,刚到这看到你们在杀敌,我就知道那路上死去的都是你们的同袍,你们只剩下四个人了,只剩四个了啊!”
他近乎哀求:“兄弟,活着回去。”
叶扶摇深吸一口气,回头喊道:“边军!”
那三个血糊糊的汉子拼尽全力的站直身子回应:“呼!”
叶扶摇道:“跟他们一起往城外杀,能带回去多少人就带回去多少。”
说到这他看向穆青川:“你叫什么名字?”
穆青川立刻肃立道:“我叫穆青川,是叶无坷校尉手下的兵。”
叶扶摇点了点头:“我是边军将军,从现在开始你是这支队伍的头儿,你带着他们出城,记住,穿军服的人在死光之前,就不允许大宁的平民冲在你们前边,死在你们前边。”
穆青川立刻大声回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