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身边位置:“可否上来与我一同被烈火焚身?你我都死,便都是清白,我死,你不死,我清白,你不清白。”
阔可敌厥鹿嘴角都抽了抽:“疯子!”
此时的火已经逐渐蔓延出去,大和尚却越发放松自然。
“诸位法师。”
向问身边的火在向外延伸,也在向他靠拢,能够看到出来,他身上的衣衫已经缩成一团了。
可他却面带微笑。
“你们之中有许多人是当年从中原逃至漠北,你们也曾亲见当年的中原是一番何等景象,今日漠北伐宁之举若成,明日漠北便是往日楚国的模样。”
“楚国灭,禅宗凋零,诸位法师还能从中原迁往漠北求存,他日漠北诸国被大宁所灭,诸位又要去何处?”
他稍作停顿,双手合十。
“不造杀孽,诸位法师都可得证果位。”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双目坦然赴死。
原来,并没有多难。
向问在心中想着:若真能见到师父和师父的师父,和他们说起来自己也是烈火焚烧而死,他们两位老人家大概会被吓老大一跳,可是,也会觉得栖山禅院的堂头和尚,就该如此吧。
“救圣僧!”
就在这时候,跪拜在广场四周的信徒之中,那些看起来光鲜尊贵的禅宗弟子还没说话,一个衣衫褴褛的信徒却站了起来。
“圣僧不能死!”
这个看起来干枯瘦小破衣烂衫的年轻男子,迈开大步朝着木塔方向疾冲,他也是赤着脚,但他那双脚上黑乎乎的看起来脏的已不见原本颜色。
“救圣僧!”
第二个人站了起来,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看起来最少也有六七十岁了,拄着一根光秃秃的木杖朝着木塔一步一步走去。
“救圣僧!”
一名疏勒国的禁军士兵忽然把手中的弯刀扔掉,他发力狂奔:“圣僧救的是我们,我们救圣僧!”
越来越多的人从跪地起身,他们朝着那座已经燃烧起来的木塔跑去。
最早过来的年轻人跑到木塔下,抬头看了看,那最高处的火焰似乎让他稍有犹豫,可也只犹豫了瞬息而已。
他快速的爬了上去,然后将破破烂烂的上衣脱了拍打向问禅师四周的火焰。
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越来越多的人冲到木塔下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攀爬木塔。
“卑贱者。”
高处的那座木楼里,珠帘之后的七境大剑师冷哼一声。
这便是命令。
站在走廊里的伯云珈一伸手拿过来一把重剑,单臂一甩,那重剑急速旋转着飞向木塔高处的疏勒少年。
那重剑在即将命中疏勒少年的时候,向问禅师屈指一弹,劲气迸发,将重剑直接崩飞出去。
“你不要救火了,快下去。”
向问对那疏勒少年柔声道:“我死,是为了你们都能活下,若你因此而死,我又如何心安?”
疏勒少年大声道:“可世间本该就是这样的道理,圣僧救我们,我们救圣僧!”
就在这一刻,高楼珠帘之后六位一境大剑师同时跨步而出。
“我看你能救几人。”
其中一名大剑师伸手抓了一张弓来,拉弓搭箭,然后一箭射出。
与他同时,剩下的五名一境大剑师也抢来弓箭发箭。
向问禅师从盘坐之势骤然而起,双手连点,那些羽箭在击杀疏勒平民之前尽数被他拦住。
“你能救几个?”
珠帘之后,两名二境大剑师迈步出来,两人随手抓了桌子上摆放的干果,手掌一甩,那些干果随即化作利器密密麻麻的打向正在爬木塔的疏勒百姓。
向问眼神凛然,他刚要救援,那六位一境大剑师再次发箭,他终究是救不了所有人。
攀爬木塔的百姓一个一个的掉下去,摔在地上的时候便已气绝。
这一幕,让后来者纷纷驻足,他们抬头看着那高处的圣僧,再看看另外一边的黑武人,有人后退,有人叹息。
伯云珈此时看向另外一处的疏勒汗王野别该喊道:“汗王,你就这么容忍这些叛贼亵渎弥泓禅会?这些人,都已被宁国妖僧蛊惑,不是你的臣民了。”
野别该装作没听见,他很清楚伯云珈想让他做什么。
“看来你也早已与宁人勾结,既然如此......那你这汗王也没必要存在。”
伯云珈大声喊道:“杀野别该,为疏勒另立新君!”
这话一出口,野别该的脸色大变。
几乎没有迟疑,他立刻喊了一声:“放箭!不要让那些百姓靠近木塔!”
城墙上的疏勒禁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看向禁军大将军巨擘渠。
巨擘渠大声劝阻道:“汗王,不能这样做!”
野别该暴怒:“巨擘渠,你想造反!”
他大声吩咐道:“下了巨擘渠的兵器,所有人瞄准木塔发箭!”
禁军士兵们终究不敢违抗汗皇命令,纷纷搭箭,可所有的羽箭都瞄准过去的时候,那一只只拉满了弓弦的手又松开了。
他们看到了,所以吓住了。
疏勒神僧阿诺诃挽起雪白僧衣的袖口,用那双宽厚且粗糙的手扶着高塔木梯,一步一步往上爬,从容坚定。
没有一支箭,离开弓弦。
没有一人再迟疑,百姓们蜂拥而上。
“救圣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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