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格隆·佩特拉最终下定决心走进山洞的时候。
他的躯体也仿佛被眼前所见分裂成了冰寒与熔岩的两半。
他的心脏因为某种命定的喜悦而在他非凡的胸骨下砰砰跳动,而他的胃则像是塞满了冰冻的强酸一样沉甸甸地从内部开始烧灼他。
于这个广阔、黑暗而各种恐怖繁多的银河中一万年的经验和不久之前与某位兄弟会面时的记忆同时在大声告诉安格隆。
他很快就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而且不止一次。
因为,他虽然没有见过这些人,但是他已经知道了他们是谁。
五十六名伤痕累累的奴隶角斗士紧紧地挤在山洞深处的角落里,他们身上裹着来自更早死者的、染血的破布,每个人都挣扎着在严寒与饥饿中起身,紧握他们的武器,并把武器的尖端对准了这个从风雪中走进来的、异常高大而华贵的不速之客。
“你是谁?!你是那些可恶的高骑手的走狗还是其中的一员?!——不,都不重要了!你不是我们的人!去死吧!”
一个沙哑的女声带着口音极重的努凯里亚语响起,比话语更快抵达的还有一支以致命速度朝他刺来的尖利锐矛。
安格隆伸出手,用人类眼睛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阻止了她的攻击,他抓住了她的腿——那根锋利、染血的长矛是被精金锁链绑在女猎手的残肢上的,她的腿毫无疑问是被人为移除的,随后被粗暴地绑上了现在这根武器。
女猎手之所以能悄无声息地从角落向他发起进攻,正是因为她被移除的肢体上代替原有位置的武器还附带了一個小型的反重力发动机,显然截走她肢体的人认为自己有一个相当有趣的、把活人化为飞行长矛的想法,并且显然不在意被夺去肢体的女猎手能这样存活多久,或者行动是否方便。
他紧紧地捉住了她的腿,但是以一个不会让她受伤的力度,这是可以做到的,因为他覆着精美坚固的金甲的手掌与手指是如此地宽而巨大。
女猎手的后续攻击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到来。
他抬头望去。
他莹莹的目镜在她黑黝黝的发亮眼睛中是两个蓝宝石色的点。
一个狐疑而惊怖的表情慢慢开始扭曲肌肉,并浮现在她肮脏、筋疲力尽但原本对死亡满不在乎的脸上。
安格隆·佩特拉在那个瞬间突然意识到,这位女性应该是很熟悉——至少肯定是在对战或者比试中很熟悉某个人的臂掌比例、力道和动作习惯的——原体的身躯太过特殊了——以至于隔着一层金属甲胄也绝对不会被认错。
“是你吗?”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颤抖,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乍听起来几乎会让人以为是惊讶或者惊喜。但细心的第十二基因原体立刻就意识到她的声线为何颤抖:背叛,最深重的背叛。
同时安格隆在试图运用自己的力量的时候还意识到一个更糟糕的、但是他之前奇异地完全没有察觉到的问题:他自己那种体察入微的、能够安抚人心的本领似乎随着风雪中的跋涉而消失了大半——或者说,重新变得如他刚刚开始掌握它的时候一样稚嫩、原始。
一股寒意沿着他的脊椎弥漫在他的内脏中,即使是动力甲的温度调节器也没办法起作用。
山洞外的暴风雪依然在呼啸。
山洞内,他和她,还有其他人,都在屏息凝神,等待他的回答。
一位基因原体在一个呼吸的瞬间能计算出多少种有关下一句对话的可能性呢?
安格隆不知道,但他肯定自己在回答之前的那个瞬间脑海中运算的可能性数量或许会让某个兄弟都表示惊叹。
随后这些冷酷精妙的计算又被他脑海中涌出的岩浆般的灼热浪潮冲击了。
他张开口。
不确定自己的声带是否是被自己的自由意志所驱动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