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面的赵祯,有些哭笑不得。
若不是张美人经常吹床头风,依照张尧佐之才,能担任一州知州,便算是祖上积德了。
欧阳修和唐介这两个阻碍张尧佐成相的“罪魁祸首”,忍不住掐着大腿才未曾笑出声来。
二人实在无法理解张尧佐这种“迷之自信”到底来自何处?
下面的官员,也大多没有附和张尧佐。
随即,大庆殿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台谏官们纷纷露出笑意,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说:就这?
他们本以为这次朝官们的攻击会如疾风骤雨一般,声势浩大。
哪曾想蔫得就像秋后的蚂蚱,短得就像兔子的尾巴。
夏竦面带愠色,在心中骂道:一群废物!都被台谏踩在脸上欺负了,仍不敢言,待都被台谏逼得提前致仕,有你们哭的时候!”
这时,高若讷再次走到大殿前方。
他是个混不吝。
为挽回名声,根本无惧与台谏为敌。
“刚才众臣所言主要有三点。”
“其一,台谏权势过重,多次裹挟圣意,近乎凌驾两府之上,臣恳请官家出台条令,降台谏之权!”
“其二,台谏官有结党之嫌。如苏景明与包希仁躲在私下聚而饮酒;吴副相曾多次前往欧阳永叔府内小聚,唐中丞之妻与张副相之妻交往甚密……,臣建议应将部分台谏官外放,使得台谏重回当年之态。”
“其三,台谏监督百官,而无人监督台谏,有台谏官以权谋私,左右民间舆论,排斥政敌,应立即派遣官员彻查台谏,将有罪责者,绳之以法。”
说罢,高若讷郑重地朝着赵祯拱手。
“官家,今日之台谏,已使得宰执失权,朝堂不宁,百官不胜其扰。然他们擅于诡辩,官家切莫着了他们的道。”
不得不说,高若讷很无耻。
他害怕台谏官们接下来的解释有理有据,将他们的理由全部推翻,便先扣上了一个“台谏擅于诡辩”的帽子。
赵祯看向台谏官们,道:接下来,台谏可言。”
欧阳修和唐介都看向苏良。
高若讷撰写了苏良的十二宗罪,坏苏良清名,此时正是报仇的机会。
并且。
二人觉得苏良不开口则已,一旦开口,将会比所有台谏官的杀伤力都大。
苏良缓步走出。
“台谏权势过重?裹挟圣意?还……还凌驾两府之上?”
苏良学着高若讷的话语,微微摇头。
“高校理,我想问一问,我朝哪份诏书是经由台谏颁发的?又有哪项条例是台谏主导的?”
“台谏若能裹挟圣意,恐怕张推官早就归家务农了,夏枢相早就致仕养老了,还有你高校理,早就外放到偏远郊县了!
“台谏若能凌驾两府之上,这座大殿至少有一半的官员都将遭到降黜或外放。因为,我们台谏官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一旁,夏竦、张尧佐和高若讷的脸色都黑了。
他们没想到苏良敢如此明目张胆表达对他们的不满。
苏良接着说道:“何为台谏?制奸邪之谋于未萌,防政令之失于未兆。”
“台谏无权无势,既不能如两府那般号令百官,也不能令官家违心意下诏。台谏的职责,便是纠错!将所有不利于朝廷之事,朝臣的缺漏,统统找出。至于如何解决,全凭官家与诸位相公商议,台谏官只有建议之能,而无决定之权!”
“听到诸位声称台谏权大势高,我心里其实挺引以为傲的。”
“台谏弱,非朝廷之福。台谏官,做得便是鸡蛋挑骨头的事情,唯有台纲大正,朝堂才能肃然。我认为诸位称台谏势大,乃是在夸赞我等台谏官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不远处。
文彦博、吴育、张方平等相公都听得愣住了。
苏良这番解释,直接化骂语为赞语,且令人觉得甚有道理。
能说出此番话。
除了需要一颗睿智的大脑,还需要甚厚的脸皮。
随即,苏良缓了缓,又道:“至于称台谏有结党之嫌,这个我绝对不承认!”
“何为结党?谋私而聚于一处,是为私党。”
“然而,我与包学士谋了什么,不过是谋了一顿酒饭而已。我与文相有私交,与欧阳学士也是私交甚笃。我们又不是在讨论着害人,怎能算得上结党!所谓避嫌,乃是涉及职事而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