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忽然开始隐隐的有些发痛了,像是有根看不见的细针沿着头骨的缝隙滑进他的大脑皮层狠狠搅动,痛得神经节都在微微颤抖。
耳边响起男孩浅浅的笑声,周围的世界时而是带着古龙香水味道的加长悍马驾驶室,时而是被烈火焚烧的长廊,长廊的尽头伫立着接天的十字架,十字架上钉死着某个千疮百孔的孩子。
路明非坐在那个孩子下方的钢铁王座上,头顶被人按下荆棘的冠冕,他的头痛似乎就是那顶冠冕的铁刺扎进头骨造成的。
他缓缓抬头,恰好和那个男孩对上目光,那果然是路鸣泽,他满身都是伤口,血沿着眼角流淌,一具娟秀的骨骼从背后抱住他,像是母亲在保护孩子。
又像是死去的女孩不甘心让自己爱的男孩和自己一同死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路明非想呼喊路鸣泽,他微微仰头,火光将他的脸颊和眼睛都照耀成金红色,可口中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微微哆嗦着啜饮烈酒。
但在司机的眼中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屠龙英雄似乎只是眼中有隐隐的金色闪灭,像是风中的残烛。
加图索家族中有关于高阶混血种的传言,有人说如昂热这种血统已经站在人类最顶端的家伙很难控制他们的黄金瞳,因为庞大的龙类精神无时无刻不在冲击他们的灵魂,所以有些人会表现出时隐时现的金色,有些人眼中的烈焰则永不熄灭。
“意大利和中国建交的时候我有幸被选中和家族的代表一起前往那个国家考察,我们去过成都和重庆,还去过杭州和上海。”他说,“弗罗斯特先生说美国人正在去工业化的路上越走越远,而中国人却在玩改革搞开放,工厂越来越多工业化进程越来越快,这个世界的中心迟早要回到BJ。所以加图索家族从很早开始就在普及中文了,每一个加图索人都可以在中国好无障碍地生活。”
路明非听不到他说话,身边坐着的人在中年司机和小魔鬼之间来回切换。
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荒芜得厉害,很多年前放在富山雅史那里的PTSD的病历卡一页页翻过,有什么东西像是要从他的灵魂里钻出来了。
可某一刻忽然有个一片被温暖的霞光填满的大海轰隆隆的撞碎了那条长廊的墙壁。
十字架下的烈焰像是组成了接天的高墙,将那片海狠狠阻隔在外。
海的四面都在落日,霞像是天在烧。
一个娟秀纤细的女孩从路明非的身后跨了出来,她将双手都按在男人的肩膀上,眼睛里流淌着熔金那样的光。
“死亡!”
她说。
火焰猛得跳跃然后暗淡。
“死亡!”她继续说。
那片甚至能阻挡汪洋的火就像是活过来一样狰狞地扭曲变化,一个声音在里面尖叫,几秒钟后彻底熄灭。
接着铺满了霞光的海水终于淹没了十字架,剧痛从路明非的身上消失,他恍惚间只看到那个女孩纤细得几乎融在霞光中,长发和裙摆都在飞舞。
一切都要彻底消失的时候她忽然用自己的脸颊去蹭蹭路明非的脸颊。
女孩的发梢挑逗得路明非的鼻子有点痒痒,一股子熟悉的、悠悠的淡香沁进他的心肺中。
“师兄别怕,谁敢伤害伱,我就……杀死他!”女孩低声说。
她在他的身后狠狠拥抱他,然后化作火焰燃烧,却并不炽热,只是温暖。
火焰、十字架、男孩的浅笑、瘦削的骨骼、四面八方都在落日的大海……
一切都在一瞬间隐匿,路明非握住酒瓶的手指狠狠哆嗦,瓶里的酒液凶猛地激荡起来。
他苏醒的瞬间,冷汗已经吃透了贴身的衣裳,几乎是下意识的,藏在袖中的**释放,沿着袖筒悄无声息地下滑,落入手中。
路明非悄悄地打量四周,用眼角余光去判断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司机是否有什么异常。
他的听觉灵敏得不像话,听到从后车厢的缝隙中有细小的气流迅速流过缝隙的声音响起,随后就是甚至连混血种都很难捕捉到的噼啪声。
那是什么电子设备在一瞬间被破坏了,大概有……
三个,不,四个。
这辆车是个陷阱,有人知道那种被赫尔佐格拥有的梆子声能让路明非暂时失控,所以在车内壁四处嵌入了小型的次声波发射器。
刚才如果不是夏弥的精神力强大发现了异常,恐怕现在的路明非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
是谁?
弗罗斯特?
不,不是他,路明非想不到弗罗斯特这么做的理由,况且这辆车原本就是他提供的,如果他们在这里出了意外,校董会很容易就会调查到加图索家族的身上。
暗杀甚至使用卑劣手段促使屠龙英雄堕落,这是绝不会被密党原谅的罪孽,如果这件事情落实了,蒸蒸日上甚至可能成为混血种世界皇帝的加图索家会在一夜之间被驱逐出学院的核心圈子。
那会是谁?
莫非是那个被校长追杀的叛徒弗里德里希?
路明非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一次来东京和橘政宗接触的场景。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并刻意想把绘梨衣留在路明非的身边,莫非这是一个卑鄙小人生命最后的人性复苏?
还是说……
“路明非你要不要可乐,后面有冰柜哦。”诺诺的声音从座椅后面响起,隔断上开了个小窗户,小巫女从那里面贼兮兮地往这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