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什么想从你这里得到的……昂热校长因为心中那些仇恨的火焰而活到了今天,并且仍旧活跃在屠龙战场的最前线,我这种弱小的人是没资格说复仇这种话的,仇恨的火只会从灵魂燃烧到我的身体,最后把我的一切都摧毁,而不能像校长那样支撑着我活到一百三十年之后。”小莜耸耸肩,她身上的长风衣仍在滴答滴答地向下落水,但她简直像是没有感觉,手指和关节都并不僵硬,反而柔软得让人想起修成人形的白蛇,
“我说了,如果我真有什么是希望你能给予我的,那东西只能是被传递的仇恨,我希望你能杀死王将,杀死王将的时候在他的耳边念颂我的名字,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她原本暗淡的眸子此时隔着斟了红酒的杯子变得狞亮,像是一头饭怒的雌狮,又像是喉咙里卡着刀锋,声音低沉而尖利。
“至于证据……”小莜轻放下酒杯,用一根手指擦拭掉嘴角的酒液,这个动作由她做出来居然并不显得妩媚,反而让人赏心悦目,路明非甚至忽略了眼前这个女人其实在几年时间里和超过二十个男人有染。
她摘下固定住盘在脑后那些长发的金属发簪,发簪的末端闪烁着锋利的、刺眼的冷光。
路明非双手抱怀,并不紧张也不警觉,因为依靠一把金属的发簪宫本小莜伤不到他。
别说是原本被设计来就并不是为了战斗的发簪,就算这个女孩手里拿着的是一把亚特坎战刀路明非也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他完全拥有真正的S级的能力,即使身体里没有流淌天空与风之王的血液无法掌握刹那或者时间零这种能够将自身速度提升到某个匪夷所思的程度的言灵,也能够轻而易举地避开普通A级混血种刺过来的长刀。
能让路明非感受到威胁的人应该是犬山贺那样身经百战并且将自身言灵磨砺到极境的家伙,八阶甚至九阶刹那的神速,用世界上最快的刀斩断他的胸骨、切进他的心脏。
发簪扬起,然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刺下,宫本小莜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始终凝视路明非的眼睛,那对眼角弯曲略显妩媚的眼睛没有因为疼痛而产生丝毫的波澜,只是有星辰般的金色碎屑从黑色的深处涌出来,又像是涨潮的时候潮水倒映的夜空。
利刃切开肌肤的声音、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来的声音、混血种坚固的骨头像是钢铁那样格挡住发簪的声音,好几种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鲜红的血在映出暴雨中东京的玻璃墙上如挥笔洒墨般留下狭长的血痕。
路明非的瞳孔收缩,那只发簪已经在电光火石中被小莜从素白色的手臂上拔了下来,叮当一声扔进了已经被喝空了的高脚杯。
“疼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鬼胜这个言灵可以帮助我忽略痛觉。”女孩的表情淡漠,从旅行箱中翻找出来抗生素软膏和无菌纱布,处理伤口、止血,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知道是常年走在刀尖上的战士。
“你的言灵不是鬼胜,那是落叶的言灵,可是落叶已经死去了。”路明非坐直了身子,用审视的目光去打量那个因为大量出血而显得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孩,她现在正在将自己用纱布包裹起来的小臂重新塞进加绒长风衣的袖管里面。
她显然不想弄脏了自己的衣服,所以居然提前将这条手臂从袖管中抽了出来。
“因为死去的从来都不是落叶,而是小莜。”这个神情淡漠的女人终于露出悲伤的神色,“我们能活下来一个人,但也只能活下来一个人,小莜说她厌倦了这个世界,所以死去的是她,而活下来的是我。”
路明飞愣住了,仰天看着一侧,河流般的光火斑驳地透过幕布似的雨滴映在玻璃窗上,所有的光火都在雨中无声地摇曳,雨滴落在玻璃表面传来鼓点样的声音。随着女人话音落定,这座瞭望塔里一瞬间就安静了。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真正的小莜最终承受了多少的痛苦仍旧在咬紧牙关啊……
她的言灵是阴流,却无法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使用自己最强大的力量,甚至在承受伤害的时候也要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
用咀嚼钢铁那般的坚定与凶狠去与那个人对视的时候她应该痛得要死吧?
那是何等的信念、何等的仇恨,和何等的绝望,让一个人彻底想离开这个世界,失去对生的一切希冀。
落叶端起路明非面前的红酒,嫣然一笑,所有的仇恨和悲凉好像都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和着几乎要咬碎的牙。
“不介意吗?”
“你请随意。”
于是她把那杯路明非尝过两口的红酒一饮而尽。
“从我的妹妹第一次在源氏重工约见你开始,学院的那个智能管家就在调查我们的过往了吧?”
“是。”路明非说,落叶的家庭并不幸福,母亲死于血统崩溃,父亲沉迷赌博和酗酒,祖母在母亲死去的那个冬天掉落山崖被枯枝刺穿了心脏,好像所有的苦难都找上了她和她的妹妹。